那团火起初烧得热烈而盛大,仿佛能焚尽万物,可最终也归于寂寥,隐没了光亮,冷却了温度,最后的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天地间。空落落的金镂玉衣掉在了地上。众人看着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这原本是纯阳功法的究极招式——不灭天火,用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突破此境界,无论在什么状态下,都能涅槃重生,等于以凡人之躯拥有了永恒的寿命,但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活活烧死。程衍之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他也战胜了许之南。从此,这世上不再有程衍之,也不再有许之南。机关算尽,功败垂成,这场跨越百年的阴谋与骗局,在这一刻终结。那一天,金乌湖上映照出一片残阳似血,满目疮痍都将伴着日落隐没在黑暗中,但终会有人清扫战场,修补狼藉,疗愈痛苦的伤痕,待到旭日东升,一切又将光风霁月,欣欣向荣。早晚会有那一天。但现在,他们都还处在漫漫长夜中,他们就是那群打扫战场的人。许之南死后,纯阳教虽然重新拿回了金镂玉衣,但他们振兴门派的路还长得很,而其他门派也各有各的苦处。重建仙盟的重任落在了宋春归身上,纵观修仙界,除了他,竟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所有人信服的领袖,而这最被寄予厚望的未来仙尊,却是一个失去了金丹、此生再无缘仙途的人。只是,当他带着一众修士前来落金乌讨伐许之南,当他心系天下胜于己身,当他不卑不亢地靠自己站起来,说出那句“道在心中,不在丹田”,那一刻,他已经修成了大道,又何须在意灵力多寡,剑法高低。大半无量派的弟子拥戴他,曾经被世家门阀的规则排除在外的小门小派或散仙拥戴他,那些多年来见证过他不畏生死、对抗妖邪的仙门世家的长老、宗亲们,虽然都有些放不下身段,但也心服口服。于是在众人的见证下,宋春归在落金乌被举为仙盟盟主,简单的一顿酒,成了人间修仙界未来的开篇。宋春归将返回无量派,处置李至清,夺回掌门之位,往后将用一生的时间,让修仙界复苏,让人间重回太平。而祁梦笙则会回昆仑,她的弟子、她的子民,都在等着她,临行前,她宣布苍羽门将退出仙盟,且没有她的允许,关内与关外不再互通。她带走的,只有她苍羽门的法宝,和终身不再踏足中原这片伤心地的决心。解彼安和范无慑的伤势都不轻,暂在落金乌修养。范无慑在对抗江取怜时,吸收了天机符大量的阴气,距离诱发心魔恐怕只差临门一脚,他在修养的日子里,一点点用灵力将阴气逼出体外,因而这段时间都颇虚弱。尤其是看到解彼安时,会变得格外虚弱,几乎连吃饭也要喂。解彼安看着范无慑一脸无奈和无辜,手指紧紧攥着勺子,分辨不出他是真的自己吃不了饭,还是装的。“大哥,没关系,我也不饿。”范无慑说着就低下头去。“好了,吃吧,不饿也要吃。”解彼安暗叹一声,将勺子递到他嘴边,“这样伤才好得快。”范无慑也不客气,心安理得地吃着大哥亲手做、又亲手喂的饭:“大哥做的饭是世上最好吃的。”“那就多吃点。”解彼安捕捉到范无慑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也没有拆穿。吃完饭,解彼安要去收拾碗筷,范无慑一手拉住他的手,一手接过托盘放到了一边:“不急,陪我坐会儿。”“放久了不好洗,我先去……”“大哥别再躲着我了,没用的。”范无慑的大手包着解彼安的手,温言道,“都这么久了,你再怎么躲,我都会一直追着你,是不是?”解彼安轻叹一声:“我现在只希望你快点养好伤,然后……”“然后如何?”“然后我们回冥府,将天机符封印。”解彼安直直地望着范无慑的眼睛,“像你当初答应我那样。”“我答应过你,一切结束后,我会将天机符封印。”范无慑深情地说,“那你答应我的呢?”“……”“我们去接回师尊的转世,我们三个在一起,永不分离,好不好。”解彼安沉吟片刻,他直视范无慑,没有逃避:“无慑,我仍然不知道怎样自然的面对你,我心里有些东西,它消不掉。”“我明白,你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我用这一辈子补偿你,只要我们不分开,一切都会好的。”范无慑轻轻勾起解彼安的下巴,“大哥不舍得与我分开,对不对。”解彼安眨了眨眼睛,又闪烁着撇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