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日,今上不曾见赵思懿。问过度潜,说是她早前便应了六司清理账簿,已忙碌一日。的确如此,这一日赵思懿将六司走遍,将一应数目理的十分清楚明白。至尚制署时,司制梁徽音十分敬服,连着请教了数个疑问,最后称许道:“都道姑娘聪颖,我前以为是虚言,不曾经您一指点,四下都清晰得很,当真是我从前不识姑娘,还要向姑娘谢罪才是!今后还望姑娘时时前来,多多教导才是!”赵思懿侧首询问:“我方才所言的记账实录法,司制可都记得?”梁徽音颔首道:“的确严密。奴已都记下了。今后若有不懂的,再去请教姑娘就是了。”赵思懿笑了笑,继续道:“若有不明白的,当下问我就是。”梁徽音听出她话里的深意,一时颇有怔忡:“姑娘是说?”赵思懿并不顺着她讲,“今后司制署要仰仗于梁司制而非我,当初陛下不惜驳坤宁颜面而解救司制于危难,这份恩情还望司制永世莫忘。”梁徽音再不多问:“奴不仅记得陛下的恩典,还会记着是姑娘不顾生死替奴禀于御前。”赵思懿摇了摇头:“即使非我,亦会有他人。我君乃旷世明主,必使含冤者昭雪、屈辱者扬眉、作恶者受惩。”梁徽音向紫宸殿方向下拜:“天下百姓得此圣明天子,皆同沐恩德,感激涕零。”赵思懿与梁徽音相对一礼,她便就此告辞。今日于崇政殿前的同仁堂设宴,同仁堂旁是戏子献艺的梨香馆,此刻几人生了争执。走近细听,那为首的说:“这可怎么办?胡婧不知何故哑了嗓子,这时分不能登台献艺,如此一来有失颜面,二来差事亦不能了……”另一个宫娥打断她道:“当务之急是找人补缺!难不成你想教南旻王单听哑曲不成!”一旁的小内侍又急急添道:“两位姐姐可别争执了!此刻要紧的是南旻王喜闻《凤求凰》一曲,而今教坊却不曾有擅此曲的乐工,另是胡姑娘因哑了嗓子,悲愤难填,一时要投湖,一时又要割腕的,这般情状万万不能叫她去献艺!”两方沉默。她却沉浸于回忆之中。那大抵是八年前,她那时要习琵琶,他却反要她学古琴。缘由是近日将将读过司马相如求爱于卓文君作《凤求凰》的故事,一时颇感欣羡,亦想得此千金曲。地下遮面的薄纱被人拾起,三人见一身姿绰约的宫娥款款行来,并说:“奴教坊司乐工,是承徐教习的意前来的。”几人俱十分欢喜,前一位却将信将疑,“教坊司?且报上名讳来。”赵思懿坦然应道:“奴怀归。是徐教习自班门府带回禁庭的。”如此,算是解除了她的疑虑。徐茗的确在近日前往班门府带回几个伶俐的教导,她未曾见过也在情理之中。“多谢怀姑娘救急。不知怀姑娘可会弹奏《凤求凰》?”她从善如流:“《凤求凰》为奴所擅。因此教习才遣派奴前来,否则要贺泽姐姐前来,岂不更好?”那宫娥不禁彻底信了她是教坊司乐人,替她引路道:“那今日便劳驾姑娘了,姑娘当真福祚远大。今日若能讨得陛下与南旻王的欢喜,便是前途无量,会经殿下举荐,为陛下嫔御。”这便是崔沅的最终目的?将她聘人后还不忘再赠他一人?此刻赵思懿竟觉十分讽刺,原来崔沅从不懂今上。他岂会接受旁人所赠所送,何况崔家?那宫娥见她并不喜出望外,有些纳罕。赵思懿察觉她的异色,解释道:“奴一无根无系之人,自然事事听从殿下的。今后亦会以殿下马首是瞻,必会事事顺从。”那宫娥见她如此乖顺懂事,只想着今后免却驯服的困扰,实在算是喜事。到梨香园调琴时,今上已从紫宸殿起與往同仁堂去,途中他多次询问度潜:“思懿在何处?”度潜道是已经遣了人去寻了,想是在哪一司绊住了脚,一时不能脱身。今上仍不安心,吩咐何隽领着殿前司的黄门去寻,尤其交代要严查坤宁殿。帝后于同仁堂前相逢,崔沅今日因早有准备,是以特意拿出一番恭顺的面孔。谁料今上头一句便是问:“梓瞳今日可见过思懿?”葛笠狠蹙了下眉头,崔沅勉强维持着讨好的笑意,并尚算礼貌的回道:“妾不曾见。听闻今日是赵……赵姑娘生辰,这时候她该在紫宸殿与诸人度生辰罢?”今上三番五次的来回打量她,后见来了命妇才道:“那倒是巧了,朕的内贵人为宫务诸事忙碌一日,至今不见人影。”崔沅双手猛地一颤,当即便想到该不会是赵思懿因昨日之事而轻生就死,因此才不知踪影的罢。今上将她的细微行举一览无余,心知此事必与她相关,便对度潜耳语几句,度潜即领命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