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原来一切都等在这里,裴虞给他的一剑等在这里。这次就算是裴子西没有接旨,也有人把圣旨塞到了他手上:“益阳侯该走了,皇上令您即刻启程,不得耽误。”他是并非皇室血脉,可是他们是亲人,一直是最亲的人,如今他却将他除去玉牒,削了他的王爵,斩断了他们最后一丝牵连,裴虞这是在同他划清界限,在将他推开,在否定他的身份。怎么可以这样,他们明明是至亲。“我要见皇上。”呆了许久,裴子西追上要走远的传旨太监,“我要见皇上!”太监转身,还是那副样子:“皇上说了,不必相见,侯爷请启程吧,皇宫不便久留。”不必相见……皇宫不便久留,这是要赶他走,裴子西忽然像是恍然大悟,原来之前的不闻不问已是恩赐,如今才是绝境。只要裴虞愿意,他有千百种法子让他痛苦,裴子西此刻忽然感受到了裴虞对自己的怨恨有多深,已经不仅仅是生气了。他没有非要缠着留下见裴虞,怕裴虞更加厌他,也怕自己见了他就哭,如果现在他听话些,那裴虞是不是会少怨他一分?与此同时,广翊宫内。“父皇的死,是否与你有关。”陈秾月一直被关在这里,便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了,今日裴子西刚走裴虞就来兴师问罪,她也不为自己辩白,很干脆:“是。”她和裴虞,算是有杀父之仇了,自裴虞入主金銮殿的时候起,她就猜到了会有如今一日。邑安很久以前称谓是益阳,他现在是益阳侯,不过封地还是邑安,去邑安的路很远,马车里不断回望的裴子西很快就看不见长京了。那枚独山玉的坠子最终也没理由送出去,一直被他挂在脖子上,攥在手中,一路颠簸,像握着自己那颗已经不会跳动的心,努力让它不要死去。邑安居南,路程行了大半舟车劳顿,湿冷的春寒里裴子西又病了一场,后面一路都是昏昏沉沉过去的。路上梦到从前裴虞带他偷偷出宫听戏的时候,戏台上经常唱只恨生在帝王家,说帝王家有多少辛酸不得已,但是他对裴虞说我很幸运在皇家,有了裴虞,他才有了家人。他们没有血缘,却像是连着血骨,裴虞就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把他从一个被遗弃的可怜人,变成那样幸福的人。可是现在裴虞不承认他了,把他从玉牒里除名。醒来的时候还是白日,外头春阳明媚,离长京已经越来越远了,此刻山海隔万重,异地陌上的枯枝逢春,抽了新芽,向他这个病恹恹的人展现着盎然生机。知道陈秾月被处死这个消息的时候,裴子西刚到邑安,刚下马车一身风尘还未整理,就这样愣在了侯府门前。府邸还是从前那座,李管家早早出来接应,见人愣着站在那里以为有什么不对:“侯爷可是累了,赶紧入府休息吧。”裴子西没动,也没有说话,只是还有些不习惯李管家这样称呼他,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去看匾额,果然从王府换成了侯府。李管家注意到他的动作,以为他还在为被削去爵位的事情耿耿于怀,赶紧宽慰:“都是些虚名罢了,侯爷能回来就好。”裴子西却说:“不是。”“什么?”李管家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显是伤怀的,有些诧异,“侯爷到底怎么了?”裴子西只是想说王爵不是虚名,是他身为皇室的证明,是他和裴虞至亲的证明,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在府中养病的时候裴子西喜欢清净,所以那些来探视的地方官员他都没有见。一直到一月之后暖春天气,他病已大愈了,地方郡守在府上摆了宴席,说是要替他接风,也算是恭贺他病愈安康的礼宴。裴子西一直少有走动,本是不想去的,李管家也知道他素来不喜欢这些场面,劝道:“侯爷若是不愿不去也罢,别人也说不得什么闲话,咱们在这里安安心心的便是,侯爷也免得累身。”裴子西却摇头:“要去的。”若是不去,以后郡守去长京述职时,他如何托他将千里之外长京的消息传过来?如何知道阿虞打算什么时候原谅他,接他回去?或许明天圣旨就到了他去了郡守的府上,宴席上还有几个官员,互相引荐介绍之后落座,裴虞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他也没有端架子,尽量和他们多说些话交谈。酒过三巡,他们说话也就开始随意起来。“侯爷自长京来,那边繁华,怕是又要不惯这边的风俗了,若有怠慢万请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