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求他?陈末年将他说得一文不值,那样的言辞让裴子西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万分低贱,他也是有傲气的,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他,咬着牙开不了那个口。陈末年也没有逼他的意思,反倒是也觉得他不开口才好:“记得上次臣说过什么吗,‘反正以后也见不着了’,让你们见了,皇上倒要跟臣翻脸,臣也懒得枉做好人。”以退为进,拿捏人心,陈末年最是擅长,裴子西确实被他那句“以后再也见不着了”给刺激到,也再顾不得其他,服个软而已,拉下脸而已,尊严比阿虞重要吗?“朕……朕会记得丞相的好。”他动了动唇,说,“朕求丞相,让朕见一见殿下。”“见谁?”“……见长靖王。”可我不脏陈末年带着他去了长远殿,裴虞果然在里面,不过他待裴子西的冷淡,一如那日。陈末年在外面等着,殿内没有旁人,两人默默无言许久,裴子西才嗫嚅着说:“我听说阿虞受伤了……”“我很好,皇上不用担心。”裴虞的脸色有些白,但是说话却并没有多虚弱的病气。两人如此生分让裴子西心中酸涩难受,眼里湿润了又忍下,忽听裴虞问:“丞相还给你了?”“嗯?”顺着他的视线,裴子西看到了自己腰间挂着的玉牌,便点头应声,“是。”裴虞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目光复杂地看了裴子西一会,才缓缓说:“父皇待你是好的,你……”他没有说完,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说什么可笑的废话,及时住了嘴,转而道:“人心变了,是挽回不了的。”“我没变!”知道他在说自己,裴子西很急迫地解释,“阿虞我没变,你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和陈末年他们狼狈为奸?”“我知道你没变。”裴虞很平静地说,“你只是……太单纯了,单纯的白纸,最容易被染脏,这是本性,不是变心。”“可我不脏。”“要做皇上,哪有不脏的。”“陛下又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臣是不是不该让你来看长靖王。”从长远殿出来之后,陈末年就看着神色郁郁的裴子西说。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裴子西厌恶他喊自己“陛下”,忍不住想要回嘴:“帝王多变,喜怒无常,你不知道么?”“现在知道了。”又过了三日。那日他同裴虞说的话这几日总在他脑中辗转,让他寝食难安,他能说的都说了,裴虞却仍旧是不信他,与他形同陌路。裴子西心心念念着这件事,几日都不得安生。他还想去见一次裴虞,于是又去央了陈末年。“长靖王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过几日病好了便能出来走动,皇上到时候就能见到了。“陈末年几乎每天都会来太和殿,然后坐在那里慢慢品他的茶,今日也是,他呷了茶,过了一会才说:“再说殿下他正病着呢,需要休养,皇上若是真的关心他,就该让他清净些,现在不该去的。”往往很多时候,陈末年说话的语气越是淡而随意,那越是代表了他不容忤逆。或如这次,他都这样说了,裴子西便以为这次是真的去不了了,上次……只是奚落他之后兴之所至的破例罢了。以往陈末年来是要喝完一盏茶的,但是这次他只喝了那一口便放了茶盏,用手指扣着桌面,像一株经寒历霜的松柏一样端正而沉稳的坐着——他不论什么时候,仪态都不曾放松,松柏的松针永远苍翠,永远冷硬扎人。他的身形动了,侧首去看也坐着的裴子西,像是在思量着什么。或者说……算计。他在算计什么?裴子西正心下暗度,他却先开口了:“曾听闻陛下茶艺甚佳,先皇在的时候也常嘉奖陛下。”“……是。”“不知道臣有没有这个荣幸。”陈末年要他煮茶,裴子西便照着做,他素来是个皇宫的金贵人,也就会这些风雅事,但他又是灵巧的,有旁人所没有的灵动,煮茶的动作十分的流畅且优美,先皇并未虚夸。单是看他煮茶,便是赏心悦目。广袖微微滑落,那一双腕子白生生的,隐约能看到一点还未消下的青痕,但是很美,像软白玉上生出的一抹点缀。他的指尖有灵气,一举一动行云流水,雪白的十指在茶熏出的水汽里灵动的飞舞,像在隔雾看花。陈末年眼角有些纹路,眼神深如暗井,姿态岿然不动,用一种微沉而并不突兀的声音随意说:“陛下的手很漂亮,会弹琵琶吗?”琵琶素来都是女人拨弄的东西,裴子西以为他又在羞辱自己,闷闷答:“只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