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赵岷接任家主之位的第叁年。
彼时先皇未亡,西殷不繁华,却也担得起国泰民安这四个字。
边境与游牧民族的冲突未有酿起战事,和邻国签下的协议生效,百姓不必对飞来横祸而忧心,一切都那样的和顺。
赵氏一门多年来继任西殷国师,地位崇高,尤在先皇大病服用丹药后有所好转,得知为当时仍未继任的赵岷所炼制,遂下命任赵岷担负国师一职。
不论是国师或家主任期均未满,赵氏族中长老对此颇有微言,可此乃圣旨,再是不悦也只能忍气吞声,着手筹备仪式。
赵岷身量不高,少时习武已有出色表现,不仅长踞首位,更善与族中长辈交际,饶是天生没有法力,族内仍有不少人愿授他相术等法。
是的,赵岷那微弱的法力并非天生而来,他也因内息不够精纯,无法催动自身的内力转换成法力,继而操纵术法。
习武者自有不同方法修练,内力也会因不同修练方式而有所增长,赵岷不甘于一生只当个暗卫,为保护赵家术者而丢了性命,总会在人后偷偷练一门能在战斗增伤的功法。
随自身战损愈大,真气能愈迅速游走于四肢百骇,为伤处凝成一层薄透难视的护盾止血,并在一刻内加强真气运行全身的速度,从而令招式更为凌厉刚劲。
这功法损的是自身,算不上邪功,却也不便与人细说,一些族中长老对此不齿,唯彼时家主视他为可造之材,力荐他一同继任家主之位。
同年,家主传位赵岷,并任家主及国师一职。
一切均在赵岷计算当中。
那些相术之法他都学得极好,也靠丹药得了圣上青睐,这家主之位终是落在他手中。
然而这样不够。
他担任家主后仍无法摆脱守着赵氏家业循规蹈矩,万事需以赵氏利益为先,以身作赵家踏脚石的命运。
于是他学了蛊。
赵氏一门对术法极为熟悉,却视用蛊为禁术。他多番暗查仍找不出原因,干脆反行其道潜心钻研蛊术,并以各种阵法掩饰蛊虫的存在,几乎瞒住了所有人。
他在房内对着铜镜仔细观察身上满布的阵法——都是些能改他命数,甚或掩去体内浊邪之气的阵法,由他照着书册以银针沾墨刺在皮肤,绝无错漏。
如今的他已是赵家的当权者,不必靠这些刺青掩饰了。少顷,他举着烛台用火烧糊侧腰用以改动命数的法阵,为最真实的自己算了一卦。
十六年后,族内会降生一位继任天降之法,成为咒禁师的后人,那人是他命定的劫数。
既能推算出来,他当会做万全的准备,最好是能把人捆在身边物尽其用,助他上位。
赵岷耐心等待对方的降生,并藉先皇的信任试图为自己创出一个有利的环境,怂恿先皇长服丹药,使其产生依赖;提倡灭佛崇道才能让国运在圣上体内流转,达至长生,如此一步一步地将西殷建成只有道法的国家。
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年盛传有关太子身世的谣言,自然有所依据。
玉城门的先掌门乃雷娜族人,为习武求遍西殷,因天份极高被玉城门破例收徒。此人慕强好胜,又因他出生南宙,不被世俗限制,只要是能提升武艺的事,都会不计后果去做,被不少人戏称武痴。
彼时掌门年事已高,膝下亲传徒弟仅有二人,论武学造诣门内无人能及,便顺理成章地让他继位,盼将玉城门的刀法发扬光大。
然他毕生只求武学颠峰,并无徒弟,更无子嗣,与师弟商议时决定广招门生,从而挑选后人继任。
此举惹起其师弟不满。
本该落到师弟头上的门主之位再度落空,正巧遇到前来求秘药的赵岷,两人心生一计,竟为私利合谋算计身边的人。
“国师擅于玩弄人心,论起卜卦似乎与赵清絃有着千差万别。”沐殖庭彷佛看不到赵岷扭曲的表情,对他一番揶揄:“否则怎会处处落得下风?”
“你推敲已久,发现太子气运极强,想法把他折断羽翼,你确实做到了,却又为了利益不得不与他合谋,说到底,你根本不信命,故而把所有推测出来的劫数留下,以一己之力对抗。”
“赵清絃能活到现在,亦是你故意为之。”
赵岷抱手看他,倒没想到沐殖庭对他的想法如此了解。
沐殖庭直视赵岷,却是话锋一转,又绕回当年的事:“先掌门心系族人,故你先许雷娜岛与西殷经贸诱使他入局,及后再以极大的利益叫他同意让出门中的秘药,一环扣一环,只要人心稍善都会使这局出错。”
“他并无子嗣,心中只求武道第一,可受身边人日夜提醒,开始担心毕生所学无人继承。你看准时机,装作不经意地道出能替他寻来一个根骨奇佳的孩子拜他为师,不管那时的他答应与否,至少你已在他心中埋下种子,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自然,国师大人不可能闲下来,你远在益京亦是费了一番唇舌,向先皇暗示太子生来气运极强,于国无益,使当时正求长生的先皇对太子生出不满。”
赵岷脸色愈发难看,沐殖庭移开目光,继续说:“你在先帝眼底大设祭坛算了一卦,称玉城门的秘药需以血为引,正好能压下太子的气运……”
先皇晚年昏庸,面上倒能制衡朝庭各方势力,然被国师久劝,愈渐渴望能得长生不老之法,故听他建议后几乎没多犹豫就应允了。
圣上龙气渐弱,传太子广觅良方盼为其分忧,今寻得名门正道,遂下旨护太子至玉城门习武,由国师设坛使气运相连,以固国之根基,力保殷国繁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