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赵岷横瞪他一眼,制止道:“沐教主愈发有能耐了,竟把陈年旧帐都翻出来。”
这话倒是有些服软的意思,沐殖庭满意地收起玉佩,不再相逼。
国师于他还有用,万不可在此时闹翻。
董倬行与岳平当知后续,两人对视一眼,俱不作声。
人性丑恶,本质贪婪无度,叫人寒心的又岂止这一桩?
太子生来有着极强气运,是命硬之相,赵岷早知道若他气运不减,受影响的不单有皇上,更会成为他掌权的阻碍,纵应尽早铲除免去后患,可无论布下多精密的局取其性命,俱逃不过失败的下场。
这就是所谓受上天眷顾之人。
于是赵岷能做的,只有让他自云间跌落凡尘,最好在泥潭打滚,削弱那极盛的气运,与门主的师弟合谋狸猫换太子一计——这位师弟正是当下的玉城门门主兼武林盟主,流言中的太子生父左凌轩。
太子被送遣至玉城门后未有声张,除了偶尔被召去放血,其余时间与一般入门弟子无异,刻苦训练,再无人侍候。
他不知左凌轩对儿子施行推骨之法,相貌变得与太子有九分相像;他不知国师对先帝服用的丹药做了手脚,一边将他藏在暗处,一边假传圣旨把“太子”召回宫中;他不知当年四皇子也被蒙在鼓里,直到先帝驾崩才查明一切,与国师合作夺来帝位。
正如他不知此去一别再无回头路,就像他不知今后的太子将另有其人,而所谓的流言,竟都是事实。
***
马车摇晃,贸然被沐殖庭提起那桩事,赵岷虽是怒极,却也知晓沐殖庭与他暂且利害一致,在马车内坐得笔直,周身绕着微弱的杀气。
正如沐殖庭所言,赵岷自负不信命,为了亲会那个所谓的劫数,甚至并未想过要将尚在幼年的种子摧毁。
赵家人的法力只在十岁显现,于是赵岷足足等了二十六年。
练武场上,赵清絃执剑的手脱力颤抖,长剑落地,未待师父前来责骂,赵岷已先赶来阻止。
“清絃,你过来。”
赵清絃茫然看向赵岷,家主与他父母亲向来交好,待他甚是祥和,然他并未恃宠而骄,急步上前单膝下跪致歉:“练习有失,请家主降罪。”
赵岷温和笑笑,将他扶起,宽慰几句便让众人继续练习,回身将赵清絃领至国师府内书房。
暮春时节,天气晴和,然白日里房内依旧点满灯,亮得能与太阳相比,暖得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春意。
赵岷开了几道机关,带着赵清絃走过一道长梯,二人对坐在暗室内。
“清絃,你今晨醒来可觉身体有异?”
赵清絃诚实点头:“经脉流动过盛,片刻像被抽空般无力,调息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堪堪稳住余下的内力。”
“你乃赵家命定之人。”
赵清絃满脸不可置信,他曾听过咒禁师会降临在他那辈,却从未想过会是自己。
“今后你身负赵家命脉,需为赵氏一门奉献一生,你可记住了?”
赵清絃看着他递来的洗髓汤,很快就接受这个现实,甚至有些欢喜。
幸好是降在他身上,若否,便有得别人来受苦了。
“记住了。”
他仰头喝尽洗髓汤,未几,全身疼痛难耐,似被谁人拉扯敲打般,肌肤淋浴在刀子雨下,皮下的经脉被强灌水铅,而他却只得承载住那又沉又重的东西推送至五脏六腑,身体通红发涨,几乎被突闯的灵气撑破。
赵岷对他顺从的态度满意极了,赵清絃是嫡系一脉的人,而所谓能在族中掌有话权的族人,包括赵清絃父母,早被自己这个受轻视的旁支架空了权力,不管今后有何决策,还得先经他同意。
倘若赵清絃真如卦象所示令他受难,他当能以赵清絃父母亲为质,威胁就范。
咒禁师的身体是如此的美妙,以天地灵气为食,有源源不绝的法力,取之不尽。既赵清絃会成为他掌权的绊脚石,那么将其囚禁在暗室,永世不得踏出门外,不就能阻止日后会发生的事吗?
“明日你需学会如何点亮长明灯。”不待赵清絃养好身体,赵岷已单手将他提起按在石床上,向不远处的祭坛虚虚一指,抛下几本书道:“为重启祭坛,需每日放一碗血倒入,别想偷懒,若做不好……你母亲的药可不会轻易找到。”
意识不清的赵清絃瞬间瞪眼看他,蓦地低声笑了起来,顾不上身体仍在加剧的疼痛,朗声应下:“好的,家主。”
他终于知道为何赵岷对他们一辈端起笑脸,受尽爱戴,甚至待他宠爱有加,而他却始终无法打从心底信任赵岷,每回都拘谨地行礼的原因。
父母亲与他对立多年,怕是受了不少苦。
这个赵岷,是条老毒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