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是不是欠了人孩子一份情债?”薛彤事不关己,“物债只纠缠一世,情债可是因果线上最难算清的,说不定你上辈子是个花心的混蛋,见一个爱一个甩一个,这孩子投了胎,找你算账来了。”“……”荀若素拿起桌上削好的苹果堵进了薛彤的嘴。十三岁的半大小伙子被薛彤两句话说得耳朵根发红,他心里对荀若素确实有种特殊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奇怪,张越虽然不懂情爱,却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单纯的“喜欢”荀若素。种种猜测都被否决,甚至到最后,荀若素怀疑自己过马路的时候,曾经不小心踩过张越的脚,之间总该有点什么才能形成因果,要不然全天下的闲事都能栽到一个人的头上。“算了,”人跟人之间的纠葛太多,路上同踩过一块石子都算在因果之中,连荀若素这样能窥天道的血统都无能为力,她道,“既然送上门,就当是给我演示,送他上路吧。”荀若素回头看向薛彤——她两现在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算得上不分彼此,薛彤憋着要当荀若素的老板,只是上班也得有个试用期,需要教点什么,荀若素在自己未曾接触过的领域里,光明正大的推脱摸鱼。薛彤被她气笑了,“小妹妹,要是这么容易送他上路,刚刚荒郊野外,我就动手了,何至于带个脏兮兮的魂魄回家……轮回路上需要有引魂的灯,从过世的那天到头七,亲人的思念为引魂灯灯芯,亡魂要走七天的路,第八天才能轮回。”“这东西全家都死了,别说头七,尸体腐化在哪个角落恐怕都没人知道,我刚刚不阻止它变成恶鬼,就是希望它自己去造孽,到时候还能一巴掌拍成飞灰给我积功德,现在,它就是一件被遗弃的废物,只能在人间晃荡,入不了轮回。”等她说完了,荀若素才慢悠悠的问,“亲人的思念可以成为引魂灯,有了引魂灯,亡魂就能自己走完轮回路,如此一个闭环没有你也能运转良好,那么请问阎王殿上刻有你的姓名是为了好看吗?”“……”若不是强行绑定了半身,荀若素此时瓜分着她的性命,薛彤早就让这屋子里一只鬼变两只鬼了。“你是嫌超度他的功德太小?”荀若素颇能扎心,“蚊子再小也是肉,你之前说过每日的工作量有规定,我虽然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规定,不过这孩子功德小却能凑数,又或者你今天还有别的工作?”但凡有工作,薛彤也不至于凌晨窝在家里跟荀若素扯皮。荀若素也不急,她将薛彤架在沙发上的腿挥下去,自己坐在角落中,“你慢慢考虑,还有时间。”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橘子掰成两半,问薛彤,“挺甜的,吃吗?”薛彤侧目盯着荀若素,阳光与客厅灯的阴影中,荀若素的指尖上捏着半块橘子瓣,她看起来懒洋洋的,一夜未睡,眼底有些疲态,但做事却很精细,就连橘子瓣上的白纹都给挑掉了,透明的外皮里就是橙黄色的果肉,薛彤抿了一下嘴,“滚。”世上一物降一物,荀若素趁她说“滚”的时候,将橘子瓣塞进了薛彤嘴里。别说,阿姨眼光好,买的这橘子是挺甜的。张越这时候将自己缩成了一团能塞进茶几底部的流体,他刚惹了祸,有点羞于见人,况且他还发现自己是两位姐姐矛盾的主要来源。自幼丧父母,从没在家里听到过阴阳怪气的声音,本能让张越如同鸵鸟,怂的见尾不见首——他撅着屁股,将头埋在了茶几下面。薛彤将嘴里的橘子瓣吞下去,这才翘起脚尖踢了踢小鬼的屁股,“把你的唢呐给我。”张越想拒绝,然而人在屋檐下,薛彤真的想要,一只手就能抢过去,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从善如流,将唢呐举过了头顶。这把唢呐荀若素见过,是丧葬队伍中一位老人家的,因为吹得嘹亮还总在她的耳边做哀乐循环,又吵又热闹,荀若素怕自己因此死不瞑目,特意多看了两眼。大喜大悲的日子总是人多手杂,大概是怕唢呐丢了,杆子尾部用极细的字体刻着主人家的名字,“李俭”。铜簪缠绕血线从张越额心拔出时,留下的印记是个“俭”字。薛彤三根手指捏着唢呐,灵蛇般的血线从铜簪上涌出,刹那间吞没整个唢呐,“已死之人,若是执念深重,就会带着生前最重要的一件东西找上我,这样东西叫作魂引,是为它们制作引魂灯的基础。”荀若素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点头,薛彤“啧”了一声又道,“我可不是耐心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