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康羽泽的神色渐趋癫狂,楚留香终究变色,他和唐子期一左一右掠过来携住颜臻臻的小臂,低声道:“够了,这样就够了。”
颜臻臻的神情看不出是恨是怜,只觉一时之间竟是怔在了那里。这个男人害她至此也不曾存了半点怜悯之心,只恨不能茹毛饮血方能解恨,此时见他落魄如斯几近疯魔,到底也提不起半点怜悯的意思……
所有的恶果,都只是还回来了而已。
颜臻臻两边都被人护着,却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心底有一句话痛彻心扉。
康郎,我们终于两清了。
康羽泽看着飞掠而至的楚留香和唐子期,面色依旧是恍然的,他喃喃叹道:“为何只有我……永不得志?”虽说是个问句,却也不等人回答竟是厉声喝出来:“世间有那么多蠢笨之人平步青云,为何只有我康羽泽,永不得志!”
那声线带着十足的不甘,却是听不出半点的痛悔。
唐子期忍不住蹙了蹙眉,伸手拉住楚留香,感受到指尖的温度方才拉紧了一点:“疯了。”
楚留香的神色极为平静,他回握住唐子期的手似是一种安抚:“是疯了。”
他们离开笑风堂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彼时传奇的所在而今人去楼空,只剩下一个疯子守在后院灵堂的台阶上,疯狂地饮酒长歌。
多么可怜可悲的境地。
一路上颜臻臻都是沉默着,这时唐子期只恨没把南云拉过来一起,至少还有个人能和颜臻臻交流,至于楚留香……他默默内伤,算了。
“大抵我们便是康羽泽口中的愚笨之人罢,”楚留香嘴上虽是这么说,面色却也是十足愉快的,他看向旁侧的唐子期笑道:“胸内无大志,满足于现下的日子,可不是愚笨了?”
唐子期心领神会,便只微微笑道:“的确满足,”他侧过头去看颜臻臻恳切道:“颜姑娘,也该寻个新的开始。”
半晌,颜臻臻方才微微苦笑了一声:“多谢二位公子,待得康羽泽的事有了结果,大抵臻臻就该离开了。”
楚留香眉头微蹙:“臻臻,此话何意?”
“五湖四海天下为家,”颜臻臻此番的语气多了三分真切,林间清风掠过眉眼竟似是微微亮了起来:“这便是臻臻最初的祈愿。”
唐子期怔了半晌,方才轻叹道:“也好。”
哪怕是最简单的一个祈愿,这一生能够真真正正地完成它,也是好的。
至少等到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时候,还有一些事情可以追忆,而不是空洞的,只有爱恨的一生。
新上任的平凉师爷顾冽动作真是极快,上任第一日便呈了清剿笑风堂的文书,之前的县官都是惴惴然生怕触了马蜂窝,然而新任师爷却总是微微笑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偏巧这新任师爷就是揭发康羽泽罪行人的消息近日又传了出去,一来二去顾冽的形象在人们眼中就高大起来。
何况顾冽为人确实是极好的,每天都带着不疏不亲的微笑,看上去真诚的很。
他去清剿笑风堂的文书写的明白,笑风堂乃民间杀手组织,若是只居于江湖自然没有二话,然而现下居然挑战官府权威,二掌柜又疑为外邦之人,可能是以笑风堂为据点觊觎中原……
这一番话上去,上面的官员立刻捂紧了乌纱帽一身冷汗,还等什么?
剿!
风风火火调来一支守备军,平凉城县令便和顾冽一起前往郊外的笑风堂。
然而这兴师动众的一行人到了笑风堂,除却那满地漫天笑风堂的红叶以外,剩下的便只有一个喝醉酒的疯子,赖在灵堂的地上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顾冽微微动容,不顾众人的劝阻走过去俯下身问道:“笑风堂呢?你又是什么人?”
康羽泽豁然抬眸,看到顾冽神色便蓦地疯狂起来:“呵……居然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为何只有我要承担这一切?!”他嘴里说着,脸上已是癫狂之意,手里寒光一闪便是一个回旋镖飞过来,顾冽被旁边的护卫急急往旁边一拽,到底还是没能彻底躲过,肩膀处殷殷渗出血来。
他面色不动,只是伸手摁住伤口,旁边早有人大惊小怪地唤人来处理,顾冽便抬头看向县官,那神色竟是悲悯的:“这人疯了,先带回去审吧。”
县官在心底叹了口气,只觉这新任师爷除了有些鲁莽之外竟是半点差池都无,挥了挥手叫人把疯子堵了嘴押下去,便伸手拍了拍顾冽没受伤一侧的肩膀:“回去好生歇着。”
“下官谢过大人。”顾冽神色谦卑而恭谨,看不出半点差错。
唐子期和楚留香听闻这一事时,正是日头当午的时辰,两人站在院中看南云练功,南云现在一招一式都已是有模有样,在同辈的孩子里面大抵算得上是武功上乘了。
“康羽泽这一次,怕是彻底翻不了身了。”唐子期淡淡说着,手上却正做着怪,在楚留香的腰间一搭一扶,整整一个调情的模样。
楚留香哭笑不得,只看这人别的不学,光是调情学的那叫一个有模有样,简直天生就是一个流氓痞子,也不知自己当年是从哪儿看出这人禁欲的,腰间被摩挲着整个人都有些把持不住,楚留香低声叹道:“子期再这样下去,等下我便叫你起不来身。”
唐子期有了前番的经验此刻倒是也不怕,冷冽的眉眼睨过来,颇具几分意味深长。
香帅这次彻底没辙,这人自打上次反攻成功,似乎一直惦记着下一次,精力充沛到不行。
唐子期微微弯起唇角,便觉手上的戒指持续震动起来,他下意识看向楚留香,楚留香自打知道这戒指的玄机倒是也不再过问,微笑着示意他去背人处看看,唐子期便一个蹑云逐月冲到了拐角之处,四下看看无人方才闭了眼感受那半虚空处的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