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秋意的悲凉,我独喜春花的绚丽。
我让她取悦萧望舒,让内务府为她做浓烈颜色的衣服,但那些衣服她穿过一次,便扔到我看不到的地方,继续穿她的白她的青。
入冬后新做了衣服,内务府管事对我禀报,说音真授意他们做了一件圆衫。
我大吃一惊,突然像是不认识了身边的人。
圆衫,只能是皇后所穿的正礼服。
我突然觉得头疼,原来音真她是知道亲姐死的不明不白,但这并不能阻止她对我所在的昭阳殿的觊觎。
9。
在昭阳殿外,是太液池。
音真的皓月殿离这里不远,弦音雅笛发出的美妙声音从那边飘到了这边,侧耳倾听,还能听到这靡靡之音中夹杂着男女欢悦的笑声。
我坐在殿门外的台阶上想,音真怕是知道我此生都无法孕育。
那么,谢家知道多少,又授意了音真多少?是因为知道我无法产下带有谢家血脉的孩子,所以便送了新的祭品进宫来取代我对吗?
那么萧望舒呢?
他又知道多少?
经年以后,他会不会突然想明白,对音真动了恻隐之心,愿意让她剩下他的孩子。又或者,他和谢家已经达成新的协议,甘愿让我做一枚弃子。
我突然觉得很冷,冷到骨头里。
我不是不相信萧望舒,只是这周遭的一切,让我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当年萧望舒选继后,我经过反复的落选,反复的破格提取,几乎可以用三灾九难来形容我多舛的皇后路。
我出嫁时,父亲一边为我梳头,一边对我说:“我对你的要求不多,小时候希望你结交权贵,是为了长大后给你结一门体面婚事。”
我望着铜镜中父亲一夜苍老的面容,笑着问他:“一国皇后,不够体面吗?”
“虽体面,却太沉重了,阿琬率性心软,于父而言是幸,于谢家,帝王,后宫,苍生而言,却是不幸。”
他在送我出阁前,犹豫再三,还是说了最不想说的话:“事到如今,仍需提的一句,你体内流着谢家的血,不管我们父女在谢家高墙内身份地位如何,出了谢家这道大门,你就代表着谢家,谢家给了你多少荣耀,你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谢家是南朝的名门望族,仗着伺候了几朝君主而目中无人,可是任凭再如何显贵,抚了龙的逆鳞,便是死罪。
先帝早就对谢家有所忌惮,却不如他的儿子出手果决,我不在的这些年,萧望舒对谢家剥权打压,不念旧情,谢家已今非昔比。
我拽着写着“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帕子,踏出了谢家门。
那日是三月三日,记得阳光和煦,天色晴朗,我却像是赌桌上的赌徒,因赌注上压的是上百条的人命,而害怕的浑身发冷。
我还记得,我的新婚之夜,喜帕揭开后我看到朝思暮想多年的眼睛,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承载的不是欢喜,而是嘲弄。
他说:“作为谢家穷途末路的棋子回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看到萧望舒脸色瞬间阴沉,转身拂袖就走。
“外面虽好,”我拽住他宽大的衣袖不许他走,我看着他瑟瑟发抖:“可是心如果没有栖息之所,走到哪里都是客死他乡。”
他愣了一下,弯腰用力的抱住了我。
洞房花烛,我们对坐在床上,他帮我取下繁复的装饰,帮我脱掉厚重的圆衫。他轻抚我的脸,就像他第一次亲吻我的样子,将心情一点点落在我脸上。那夜,我们就像一对真心结合的普通夫妻。
第二日,那碗药也是由他亲自端来,在不能确保未来储君为成为谢家的傀儡时,他宁可扼杀掉一切可能。他看着我喝下去后,侧过脸,我看到他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我告诉他:“别怕,虽然从此萧望舒多了一个仇人,却也多了一个盟友,多了一个偶尔可以放下身份全然相信的人。”
10。
我成为皇后后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在书房墙上刻写“忍”字,当心字最后一点落下时,便觉得这世间,没有吞不下去的委屈。
萧望舒与年少时相比,从样貌到性情,都变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