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动中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范柔抬起头,呆愕自语:「完了!是说有多恨,就有多爱……」
这有几天没见,和夏翰青预想的不太一样,范柔一改平日的活泼多言,文静了不少,连眼神也带了点少见的犹疑。
他近日工作忙碌,出差到异地几日,几无空闲,週五夜晚饭局结束得比预定的早,散场后他想起了她,试着打电话给她,请她到餐厅附近和他见上一面──「我还有点时间,如果妳方便过来一趟我们可以聊一聊。这星期都抽不出空来,妳不会以为我食言吧?」
和他预料的一样,手机彼端的范柔没有犹豫一秒,立刻答应了他,不到十分钟就出现在餐厅门口。她搭乘计程车赶来,穿着一件白色棉质连兜帽小洋装,大概是从住处出发来的,身上散发着沐浴后的浓郁香气。
那张圆脸一朝他绽开笑意,他胸口一阵怡悦瞬间漾开,定睛俯看了她好一会。
「妳好像瘦了点,没好好吃饭?」他轻捏她面腮。
「想你嘛!」她答得直白不修饰,他先是一愣,又想她生性有话直说,不擅含蓄,当她无其它意思,回道:「妳得习惯,我工作性质就是这样。」
「嗯,明白。」
两人沿着人行道漫步了一会儿,她两手负在身后,眼睛直瞧着布鞋鞋面,嘴上应喏着他的问话,答得被动简短。他听出她的心不在焉,关心地问:「累了吗?不如今天就这样,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你看起来比较累。」她停步注视着他,在他脸上搜寻蛛丝马迹。
他笑了,也不跟她客套,「我是累了,但和妳说说话也好,这几天想找人说些轻松话的时间都没有。」
她胸口一盪,为自己方才的心不在焉感到愧意。她振作起来,朗声提议:「我送你回去吧,你想说什么就跟我说,等你想休息了,我自己会回去。」
夏翰青垂眸想了想。他今晚原定要回夏家老宅的,与程如意商讨一些对策,但──他扬睫凝视她,他今晚心情有些倦,想多看一会儿这张脸,这张总是笑得情真意切的脸,没有猜忌和伪饰的脸,他今晚应该可以睡得好一些。
点点头,他递出车钥匙交给了她。
一踏进夏翰青的住处,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就在客厅显眼处,他昨天回国至今都未开箱整理,可见他行程有多匆促。今晚饭局后他还想到了她,在应付完一整天公务后。
心没来由地柔软下来,待他到内室换衣,她自动到厨房去,打开置物柜,取出他使用过的茶罐,模彷他曾做过的繁琐程序泡了一壶热茶,端上客厅茶几。
他从内室出来后,接过她递上的茶杯,一阵惊喜,她咧嘴笑:「不好喝别骂我,将就一点吧。」
他没说话,徐徐啜饮一口接一口,两人面对面坐下。他显然刚洗过脸,额角和鬓髮有不少水珠残留,在几盏石英灯反射光照耀下,静静滑下细腻的面庞,滴在肩上,她脑海里乍然浮现四个字: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天菜──她喉头陡然被一口茶水堵住,就要呛岔气,顾不得烫,死命吞下那口茶水,剧烈咳了好几声,脸霎时胀得通红。
夏翰青放下茶杯,一箭步靠过来勐拍她的背嵴帮她缓气,不解问:「妳怎么喝茶也会呛到?」
她摇摇手,坐离他远些。「我没事,我喝东西粗鲁。」干脆自我解嘲。
「妳有心事?」他打量她。
「没。」她一口否决,「就算有,和你的烦恼比起来也微不足道。」
「妳又知道我有什么烦恼了?」他顿觉好玩。她福至心灵的一番话总能带出点意思,他几乎不曾在亲密的女性朋友身上发现这项特质,而她经常毫不犹豫展现出来,不介意他人想法,内心的朗净和她的笑容一样不含杂质。
「你最担心的不就是董事会里那几个老先生?」
「……」他眸光一闪,轻声问:「然后呢?」
「不用担心,他们扳不倒你的,你比他们聪明多了,董事长也会帮你的。」
「是吗?」他眼里浮现冷意,「恐怕,有人只想让我当个夏家的守门人。」
她听不很明白,转头探看身旁的他,那秀逸又漠然的侧脸。
她不是不知道他是个颇有野心的男人,只是不懂那几乎佔据了他生活重心的权欲之争为何那样重要?他完全没有那些她看过的公子哥儿的悠哉及满不在乎的气息,一门心思几乎只投注在工作上的盘算。跟在他身边那段时间,她强烈感受到他的步步为营,如果夏氏集团迟早是他的囊中物,何须步步为营?她离那些核心太遥远,他也不会让她近身知晓,她只是局外人。
「不管你想做什么,你是什么人,我都支持你。」她说。「虽然我的意见算不了什么,我只想跟你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就过得简单一点;如果你精力过人,就去拿你想要的,我想无论做哪一种人,你一定都可以做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
「完全不用担心……」笑声从他齿间轻逸出来,侧身望向她,她也歪着头回望,圆眼黑漆漆闪烁着天真的理直气壮。
「嗯,不用担心。」唇抿成新月,笑意盎然,她能给他的就只有笑。
只是笑久了脸颊也痠了,再说,她的心有一部分浸在水里,眼前的男人越秀色可餐,她就愈感叹,她怕再待下去,就要自怜自艾了起来──他就是橱窗里看得到吃不到的可口甜点,只能远观不能打包回家。
就这样吧。喝完一杯茶,她就得托词打道回府,免得一时冲动管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