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长叹一口气,握住女儿的手,软下语气道:“姝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道是唇亡齿寒,眼下的局势你不是看不清,阳夏谢氏昔日何等风光,如今又剩下什么了?谢折兵权独揽,连你舅舅也不过分到宿卫军那一杯羹,你爹又是如此,倘若咱们再丁点手段不使,岂非砧板鱼肉,任人宰割?”
谢姝表情似有松动,却嘴硬道:“可爹说过,那些阴谋阳谋的都是男人间的事情,同内宅无关。”
王氏道:“男人有男人的见识,内宅有内宅的手段,信陵君再是深明大义,没有如姬窃虎符,他照样救不了赵国。咱们身为女子,更该利用好自己的身份才是,无论如何,贺兰香肚子里怀的是谢氏血脉,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对谢折的一大掣肘,生不下来,谢折也要为之付出代价。我姝儿生性聪慧,是能听懂娘的意思的,对么?”
谢姝哼了口气,总算不情不愿的妥协下来,闷声道:“明日里李家赏荷宴,我会叫她一同前去。”
王氏抬手摸着她的发髻,笑:“这才是娘的好孩子。”
谢姝:“不过我也只与她多说两句话罢了,可不会刻意亲近她,她性子慢慢吞吞的,也不太聪明的样子,看着便招人烦。”
王氏笑而不语,转脸望去仪门,心道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来时王氏还在想,该如何与这贺兰香开场,不想对方先发制人,上来便是一句“婶母”,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氏自然也就顺势而下,做足了长辈样子。
那样的容貌,再搭上一副好心机,王氏有预感,贺兰香日后就算沦为弃子,照样能在京城搅起一番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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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王氏母女,外面日头正盛,贺兰香不想顶着太阳回住处,便留在花厅继续饮茶避暑。
细辛清点着王氏此行留下的礼品,感慨道:“奴婢本以为这些高门贵妇都是孤高之人,不想谢夫人竟如此和善,这样倒好,有她帮衬,主子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贺兰香听后嗤笑不已,仿佛听到什么多好笑的笑话,笑完,她目光往前,落到她亲自斟给王氏的那盏茶水上。
从王氏落座到离开,那盏茶纹丝未动,一口没下。
这母女两个,没有一个是看得起她的,只不过一个年纪大,会装,一个年少,装不出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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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因要赴赏荷宴,贺兰香特地起早了些,穿戴整齐,走时带上了几盒临安带来的胭脂膏子,到了李家宴上,只道是自己亲手做的。世家贵女们素日见惯了金银珠宝,听到“亲手”二字,方起了些兴趣,纷纷开盒试用。
“颜色好生浓郁,真与京城本地的不同。”
率先说话的是崔氏女,闺名浔芳,为人轻声细气,身着一袭丁香色衣裙,更添温柔内敛。
“好香啊。”今日组局的李氏女嗅了一下手上,发出赞叹,“清清淡淡的,也不冲鼻,但就是雅致好闻。”
谢姝神情恹恹,懒得往胭脂盒里瞧上一眼,阴阳怪气地道:“露儿姐在临安待那么久,竟也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可见你在那几年,也没用过什么好东西。”
李噙露笑道:“临安的好东西多了,我还都要一一用过来不成?那我每日里别的不做,单坐在那试胭脂便好了。”
她轻剜谢姝一眼,转眼噙笑看向贺兰香,“嫂嫂是往里加了什么香料吗?我素日得闲,也没少做着玩过,都没有这种好味道,你可要好好教我,不得藏私。”
贺兰香在外时刻不忘自己是个可怜寡妇,不仅穿的皎玉白的衣裙,神情也总是喜里掺悲的柔弱模样,扯唇一笑,比廊下随风摇曳的白荷还要招人心疼。
她顺口胡诌:“也没加什么,就是取白芷、白荷、白芍药、白山茶四样,晒干磨粉,再取狐尾百合、凤仙花、丁香草、水仙、木槿,取其花蕊拧出汁子,两样和到一起,再加蜂蜡香油调制,密封装好,做胭脂时往里剜上小勺,便可芬芳馥郁,触及生香。”
李噙露败下阵来,连连摆手:“做不成做不成,名字都要把我绕乱了,我还是蹭嫂嫂的用吧,不揽那瓷器活了。”
贺兰香便笑:“我那边多的是,你尽管去用。”
二人从胭脂说到花,又说到廊下盛开芙蕖,都道没临安西子湖的好,那边才叫碧叶连天,花开如锦。
谢姝插不进嘴,又不屑与别的闺秀搭话,独看得上一个崔浔芳,可崔家女又是锯了嘴的葫芦,一棍子打不出来三个字,只好无聊的拿点心喂鱼玩,心中懊悔不该带贺兰香来,风头全让她抢了。
这时,大群婆子簇拥来了名宝髻华服的年轻女子,谢姝听到动静,转头望去,两眼顿时放光,激动地迎上去道:“宝月姐?你怎的也来了?你家里人不是不放你出来走动吗?”
贺兰香循声望去,对上来者一张莹润讨喜的圆团脸,脸上圆眼圆鼻,连嘴巴也是圆润的樱桃嘴,活像画上观音身旁的小仙人,说不出的和善可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