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回来做什么?你妹妹不还在蕃南吗?回蔺都平白见了不想见的人,岂不是找罪受?”傅临春看向眼前男人,从初始到现在,他脸上的烧痕变淡不少。原本的五官逐渐浮现出来,是一张带着浅浅俊气的脸。“我还想着回来,为了一个人。”裴云把眼睛垂下,直盯着鞋面儿,声音低到了尘埃里。“为了谁?”某人眼里燃起了星火。“为了风大哥。”他说,“你知道的,他受了伤。”“哦。”星火又被扑灭。傅临春缩回身,思索半天,说出一句“果然呐”。“果然什么?”裴云抬起脸,在淅沥暮色里看到傅临春水葡萄般的眼。那葡萄晕着伤心的紫,草草一眼,足以万年。“果然人生有得必有失。”傅临春开口,含眸,托起手里那只囊,明明十足轻盈的软物,此刻托着却重如千斤,好似要把手给压断,“如今我坐在了最想坐的尚书之位上,可我好像,把一些东西给弄丢了……”他往前一步,裴云退了一步。再一步,又退一步。“大人,失而不复得,十有八九也。有时残缺才是常态,世事并非次次完满。”“那如果,”傅临春抓住他的手,眼里星火熊熊重燃,“我非要完满呢?”终章“尚书大人还请自重。”裴云猛地松开身前人的手,退回到了墙边。适逢掌柜已将他们各自的布匹包好,裴云拿了东西,逃荒似的出了香芸坊。晚来天欲雪。蔺都自打入冬,这碎絮便一直就没停过。载着伤兵的马车大队叮叮当当在雪中走,临到朱红色的城门前时,守门的侍卫远远见到战旗上的龙头与虎头。“是龙虎军!顾老将军他们!”小兵拔腿往校场跑,不出半刻,号角声起,城门大开。“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了!”夹道有人在呼喊,冷风冷雪里,众人如置深春。“到了。”马车里的戚如珪挑开帘,瘫在肩头上的顾行知揉了揉眼,见一抹天光刺入眼帘。熟悉的城。戚顾二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它还在那儿,蔺都还在那儿。好似这里的人如何淘洗来去,它永远就屹立在那里,这座巍峨的城。“你在想什么?”顾行知拉起她的手,将人小心翼翼地扶下了车。戚如珪双脚触地的那一刻,才扎扎实实有了回家的感觉。起初远眺的蔺都不是蔺都,须得真正触摸着它,感受着它,才知这片看似平平无奇的领地,勾兑着多少情仇爱恨。雪不停落。两人尾随大队,默默走在后头。顾行知摘了大氅,扬手披在戚如珪身上,城门口,风二和宋子瑜正在等他们。“我刚刚是在想,它怎么还在?”“什么它?它是谁?”“蔺都。”戚二说,抚过这一瓦一砖,一泥一尘。“所以也不是没有永恒的对不对?”顾行知听得一头雾水。“长晖,人会变,可蔺都永远不会,它或许会塌,会毁,可它就永远还是蔺都。”“你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我听不懂,”顾行知摸了摸她的头,“但我知道,这儿是你我相知相携的地方。往后我们也将在这儿,和蔺都一起,缓慢生长,缓慢老去。”“一起。”顾行知抓住她的手,在一片温柔的目光里坚定向前走。风二与宋子瑜已撑伞候了多时,两人手上都吊着一串铜铃。“回来了。”风二迎了上去,戚如珪点点头,重复道,“回来了。”“头两日我就跟汉卿说,该到了,该到了,他还总埋汰我心急,我心里怎可不急?”风二接过提早备好的食盒,拉着戚如珪的手说:“想是一路风尘,饿坏了吧?我这儿有些点心……”“给我给我,她不饿。”顾行知一把抢过食盒,也没打个招呼,狂往嘴里塞着。“你看看,顾三儿还跟以前一样。”风二打趣了一声,宋子瑜与戚二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你还好吗?”宋子瑜问,将多余的伞递给戚二,“此行一去,可还顺利?”“托大人的福,一切都好。大人与风……”“我们也很好。”宋风两人的手牵到了一起。“都好都好,这芙蓉酥也好,蛋黄糕也好,都好,都好啊,哈哈哈……”顾行知吃得满嘴流油,全然不顾任何形象,其余人在前面聊着天,他捧着食盒不停吃着,在蕃南这么久,他最怀念的,还是关中的点心。戚二望了后头人一眼,哀声道,“你看看他,我怎么总觉得,他还跟没长大似的。”“他这样没心没肺地多好,难不成,人人都得板着面孔做人?”风二看了眼宋子瑜,含羞道:“汉卿也很好,总之大家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