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兵马司,南北正使年纪也不小了吧?哀家想着,也时候放他们告老还乡了。”太后烘着炭盆,眼皮耸拉着,仿佛随时都要睡去一般。风阁老说,“按道理,合着去年金秋就该致仕了。这不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补选,原南北正使就继续当着。”太后蹙眉:“底下人呢?”风阁老打着扇,步子挪得极轻:“北司副使匡野与南司副使尉迟长恭性情焦躁,都不是能挑大梁的人,大都路到底是扼守蔺都的重要官署,主掌京都奸伪鞫捕之事。这南北司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当然了,一切都得听太后吩咐。”“吩咐?”太后清咳了两声,似笑非笑道:“哀家一把老骨头,还能吩咐什么,上了年纪,就算有再多想法,也得要有命才能去做。怀德帝病难自愈,是随时都要升天的主儿,他若是薨了,这皇位就顺到了衡王手里,怎么也轮不到哀家。”“所以哀家要你好生照看怀德。”太后善目慈眉,一脸忧心忡忡:“在找到新君之前,他还不能死。”风阁老点了点头,替太后捶着肩。风辞雪在后头与众宫女呢喃说笑着,笑声清脆爽朗,听得太后渐渐有了些惬意。“世家人的命,向来由不得自己。别人要他死,他就得死,别人要他先别死,他就一定不能死,你我都上了年纪,这个道理,实在无须多说了。”………………风念柏散值后,直奔回风府。温澜独身站在大门口等他,手里提着顶大氅。风念柏心疼地说:“新春乍寒,站在风口也不怕冷?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是。”温澜将大氅为他系上,柔情道:“我习惯了。”夫妇二人往府内去。“博雅,这段时间,到底是委屈你了。”风念柏拉起温澜的手,磨着上头的老茧,恻隐道:“燕北一行刚结束,官家又指派我分管封地新进的一批兵隶。这几日一直在禁军八大营待着,回京之后,你我夫妻二人都没说上几句热乎话,是我对不住你。”说着竟忍不住啜泣起来。温澜知道夫君不是个轻易抹眼泪的人,这段日子他们聚少离多,念柏心里苦,她怎会不知。温澜只道:“都过去了,这不新岁宴快到了,太后又赏了我好些个糕点。你回头带些给你那手下们,他们勤勤恳恳了一年,也挺不容易。”风念柏抚摸着温澜的手,满眼泪光道:“娶妻如此,夫复何求。难怪身边所有人都敬你,爱戴你。”温澜腼腆地笑了笑,拉着风念柏坐下,沏茶说:“我不过是恪守着一个臣妇该恪守的本分,夫君在外谋求生计,我在府内做些边角琐事,博雅不是有那宏图大志的人,我这一辈子,只想与夫君一路相随。也不是非要大富大贵,你我健康顺遂,那便心满意足了。”温澜将泡好的茶捧给风念柏,知他不喜茶涩味,特意放了颗蜜枣。风念柏闻着那茶香,全身疲累烟消云散。他将温澜揽入怀里,夫妻二人也不说什么,就静静抱着。“这扳指都褪色了,不如摘了,我回头替你去金玉坊再重新镶个边。”温澜无意瞥到风念柏手上的玉扳指,神色无限温柔。风念柏摘下它,说:“这东西是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我在燕北也一直戴着。仔细一算,也快十个年头了吧?旧物常伴久了,就舍不得换新的了。”温澜莞尔一笑,将脸蹭上风念柏肩头,说:“你如今日日在太后跟前做事,手上带着个旧扳指,不怕惹人笑话?”“他们要笑就笑好了。”风念柏将扳指重新回到手上,说:“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温澜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夫妇二人忙分开身来,见戚如珪正在门口站着,一脸踌躇地看着他们。风念柏说:“戚姑娘有事?”戚如珪悻悻说:“我是来道别的。”“道别?你要去哪儿?”温澜上前握住戚如珪的手,发觉她不知干什么去了,浑身都湿漉漉的。戚如珪撩了撩额前碎发,看着风家夫妇,认真道:“我在京郊托朋友替我找了栋屋宅,以后就住那儿去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风府养着,连累温姐姐操心,实在是受之有愧。”戚如珪拔下头上唯一的一根素银簪子,塞到温澜手里说:“如今我一无所有,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个。温姐姐不要嫌弃,等来日我有了银子,再送温姐姐更好的首饰。”“你这就见外了。”风念柏将簪子递回给她,说:“风家虽然与戚家来往甚少,可也是同为太后效力的臣子。你知道我们从不计较小事,这风府哪怕你一直住着,我们也供得起,又何须分府别居,你一个弱女子,在蔺都举目无亲,一个人住在京郊,也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