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大将军早已故去,那将军之墓埋的只有旧衣,无一根尸骨,连诈尸的可能性都没有。雁老夫人朝着年轻的帝王二叩首,道:“老身愧对先帝,愧对太后,恳请圣上收回老身诰命!”雁回百感交集。朝臣中不知是谁先起了头,一人跪下众人皆跪。一时间,养心殿檐下便只立着谢昀和张相。雁回看见谢昀怒极反笑:“喜欢跪?那便跪着罢!”文武百官拧不过天子之意,所做永远是跪着请愿这一套,他们不腻,谢昀看都看腻了。哪知,朝臣中有一人坚定开口:“臣子有劝谏之责,今眼见君主忤先帝之意不能劝阻,臣愧对圣上,愧对一身官袍,更愧对头顶的官帽和大梁的天,臣请辞,恳请圣上允我辞官回乡!”谢昀最烦威胁,当下就要允这人的辞官之愿。不想……“臣等恳请圣上允我辞官回乡!”群臣齐呼,声音之大响彻整个禁宫。谢昀几乎是压着暴怒看向雁回,“朕烦请皇后教朕这为君之道!”雁回毫不畏惧对上他的眼:“妖妃祸国,兰贵妃,斩!”雁回看着谢昀冷漠成冰的容颜,面色沉郁连同黝黑的眸子里都纵横交错着晦暗的情绪。突然,谢昀自顾自笑起来,在宫人不安的目光下,他笑着说,字字却如从胸腔里挤出来一样:“但凭皇后做主!”话音一落,张丞相猛地呛了一下,复杂地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大抵只觉得自己再护不住兰贵妃,谢昀也不看张相,愤愤一拂袖转身回了养心殿。殿门合上那刻,朝臣齐呼:“圣上圣明!”雁回也不再看谢昀,她亲自扶起母亲,雁家三人跪了太久,除了雁将军,另外两人已是站立困难。雁回立刻让惊絮去传太医,却被雁老夫人阻了。雁老夫人深深地看了眼紧闭的两扇殿门,继而对雁回语重心长道:“皇后,往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了。”雁回心头微颤,她又如何不知。母女俩彼此都没捅破那层纸,但却又同时心照不宣。今日看似拿捏住了谢昀,可这江山到底是他的,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被逼迫要挟,今后雁回在宫里的路就是荆棘密布,刀山火海。雁回不语,她并不担心自己,之前都这么过来了,何惧往后?她担心的是雁家。“圣上到底宠着兰贵妃,你也莫将圣上逼急了。”雁老夫人拉着雁回,拍了三下她的手,每一下都含着千言万语,“我们离宫了,皇后留步。”她的意思是让雁回给兰贵妃留条生路,也好让谢昀念着雁回这点好,将来对她留情。雁回目送至亲离开,神色慢慢严峻起来。日光落下,天边晚霞无限,惊絮上前搀着主子回宫,路上好奇问道:“娘娘要如何处置兰贵妃?”兰贵妃身后有张家,更有圣上恩宠,若让惊絮做选择,她会选择打人一巴掌再给一颗枣。毕竟兰贵妃断了发,确确实实也因雁回受了惊吓,这个时候只要稍微示好,长久以来交恶的关系说不定会得以缓和。雁回只沉静道:“杀了。”惊絮勉强维持脸色没变,是了,谁让兰贵妃动了主子的画。想到这里,惊絮闭嘴噤声。雁回心情不佳本欲在宫中多转转,惊絮记挂着她才吐了血,赶着念着把人拉回坤宁宫。刚至坤宁宫,就有等候的宫人远远跑来,喘着气道:“娘娘,圣上在宫中等您。”以往惊絮还会因为谢昀的到来替雁回开心,现下只能偷觑雁回脸色,不敢说话。坤宁宫正殿内,谢昀大马金刀地坐于太师椅,雁回一入内那人的视线便紧接着绞上来。隐于宽大袖袍中的素手捏成拳,片刻又松开,雁回微微福了福身道:“臣妾请圣上安。”谢昀一嗤,嘲道:“四下无人时,你又知礼了。”雁回垂眸不语。谢昀把玩着拇指间的玉扳指,声音淡淡不起波澜:“兰贵妃已被收押,皇后将要如何。”雁回这才抬眸,谢昀脸色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亦没有方才在养心殿外的暴怒,她有些不明白谢昀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雁回偏头,轻声吩咐惊絮:“传我之令,送兰贵妃鸩酒一盏。”谢昀愣了愣,眯了眯眼,探究地看着雁回。然后他看见,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惊絮得了令出门了,皇后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他也不着急,递给身边朱公公的一个眼神,朱公公便上前一步,他怀中捧着一个长型雕花紫檀木匣,揭开,故意在雁回眼前露出里面的物件。明黄丝绢中央妥妥地置着一副卷好的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