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忍着喉中宛若横着的一根刺带来的酸涩刺痛感,尽可能地保持自己音色平缓无异。“不。”雁回沉静道:“我的这位故人走路都是带着风的,行事高调做人亦是张扬。”她顿了顿,声线依旧轻缓柔和:“他落拓不羁,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他随意恣肆,策马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谈笑凯歌还。”“在下……”张三苦笑了下:“听闻惊宛姑娘所言,在下何德何能沾了姑娘故人的影子。在下自幼双腿残缺,姑娘许是思念过重,才错认了人。”雁回不言,望着他。张三便要寻理由开溜,雁回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她目光紧紧地锁在张三身上,须臾不离:“张公子。”雁回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张三不明所以,歪了歪脑袋,却还是顺着雁回的提问继续说了下去,他不是很肯定地问:“惊宛姑娘?”“不。”雁回沉声道:“本宫乃当今皇后,中宫之主,一国之后,执掌金册凤印。”张三:“……”张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待浓稠的尴尬破冰后,张三撑着四轮车两侧扶手,想挣扎着起身行礼。“现在……”雁回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本宫命你……摘下面具!”张三没有立刻去做,他迎上雁回复杂的目光,语气中尽是无奈:“惊宛姑娘……哦不,当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适才所言,草民身上有几分您故人的影子,为何娘娘执意要一探究竟。草民人微言轻,但还是想劝娘娘一句,有时候虚妄的藉慰比失望好太多。”“摘。”雁回道。“娘娘……”张三拱了拱手,道:“既是皇后娘娘之命,草民莫敢不从。”“摘!”雁回喉中一哽,尾音带了点点哭腔。她看着,就这么看着张三并未犹豫地伸手摘下面具,随后雁回僵在原地,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忽然就止住了,一股巨大的负面情绪如潮汐滚滚涌来,溺得她无法顺畅呼吸,喉咙处更像是被一双无情铁手掐住,她一口气全部堵在了心头。不是他。面具下这人面容陌生,就算拼了命将他五官重塑也难以雕刻成那人模样。失望之色在她眸中纵横交错,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如何会认错,她怎会认错。大概是雁回面上难掩悲恸,张三忍不住劝慰,将要开口却被她一声喝住,雁回呵止张三的安慰,转身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后山。她逃得飞快,像是晚一步就会被身后厉鬼索命。也因此并未注意不远处的山林间显出一道人影来。这人是端端站着的,凝着雁回逃离的方向看了许久,久到星河一连唤他数十声方才回神。坐在四轮车上的星河站起身,恭恭敬敬对半山腰上的人行了一礼,随后才道:“主子,星河终于知晓您平日里为何总是要逼着奴学您作风了。”国舅爷撤回视线,对上星河的眼轻轻笑了下:“出息了。”许是主子难得夸赞自己,星河便如寡妇家的傻儿子般直言道:“奴还瞧见了,主子这笑并非发自真心甚至还带了几分苦涩,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国舅爷道:“你再多言一句,我便扒了你舌头让你切切实实体验一番哑巴吃黄连。”星河:“……”国舅爷长长叹了声,跃身而下。修长的手扶起石案上那瓶被雁回碰倒的酒壶,发现其中残了点余酒,便毫不顾及地一饮而尽。末了,一抹嘴‘啧啧’两声,说不清是感叹还是什么。“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策马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谈笑凯歌还。”国舅爷将雁回给予他的评价好好的重复了一遍,从中品砸出来几点意思,面上出现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但眼底又有难以消融的晦暗:“这小丫头对我评价倒是高,嗯,也很中肯。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一连说了两声‘没想到’,旁边星河还在待他接着往下说,但那人噤声了。确实没想到,雁回对他印象如此好,好到让他又开心又有一丝……难过。雁回回至自己房间,她既已经主动向那张三表明了身份便不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于皇家寺庙杀生是大事,张三虽不是她想的那人,但身份也确实古怪,她还得继续查下去。手掌摊开,一封书信呈于掌心。雁回拆开谢昀的回信,视线一扫,有些哭笑不得。谢昀的回信上并未写什么内容,而是就着她之前的信函,用朱色的狼毫批奏折一般写了三个大字——朕已阅。亏她还担心什么机密暴露特地往后山去,不曾想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