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缓过这股劲之后,沈时葶忍着浑身乏力,慢吞吞挪到门边,拉开半扇门,便见一个粗衣小丫头蹲在雕栏旁,见有动静,她连忙起身道:“是沈姑娘吧?妈妈让奴婢伺候您,见您没醒,便一直在外头候着。”她约莫才十四岁的年纪,都还没有及笄。沈时葶抿了抿唇,才道:“我想沐浴。”话落,她才发觉嗓音嘶哑难受,忍不住捂着唇咳了几声。正此时,隔壁香闺里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声,尖锐又急促,只一下,便没了声。沈时葶呆住,迟疑地往那头看,就见两个小厮拖了个女子出来,那人发丝凌乱,额上有一处很深的口子,还滴着血,血从脸颊滑过,瘆人得很。她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呼吸一滞,吓得挪不动腿。经过此处时,其抓着女子双脚的小厮一抖,竟是将人摔在了沈时葶面前。那张布满血痕、唇色死白的脸,就这么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她眼皮子底下。沈时葶自幼泡在药行里,学过几年医,本能使然,她颤着身子伸过去,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当即脸色一变,双摁着唇连连后退。小丫鬟忙揽住她的臂,拍着她的背道:“姑娘莫慌。”说罢,丫鬟忙将门给阖上。只听她皱眉说:“那是一月前从清州来的杨姑娘,实在是硬脾气,宁死不从,嬷嬷们也都没了法子。”没了法子,所以就死了?沈时葶从白日里醒来便沉寂的心脏,因着这一句话,竟又剧烈地跳动起来。安置好她后,小丫鬟便疾步去往上水阁,将方才一番情形细细道了一遍。闻言,石妈妈眉头一扬,蓦地笑道:“早知如此,便早早叫她看清厉害才是,原还以为这丫头不怕死,倒是我高估她。”也是,这世上,哪有不怕死的人?作者有话要说:陆九霄:我不碰,从来不碰,嘤嘤抹泪,叫人头疼小野猫这世上或许真有不怕死之人,但她怕,她怕极了。自那日瞧见不该瞧见的之后,沈时葶便连病了足足日,梦那杨姓女子的脸换成了她的,惊得沈时葶夜里醒来好几次,又糊里糊涂睡过去。石妈妈也没成想竟是这一招对她最管用,但实在不愿好端端的美人就这么一病不起,于是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最昂贵的药,病榻上的姑娘才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小丫鬟“咯噔”一声搁下正擦拭的瓷白花瓶,疾步上前将她扶起,道:“沈姑娘,您可算是醒了!”沈时葶望着四周的陈设装饰,怔了半响反应过来,她不知又被谁挪到了木香阁。她侧了侧头,正欲回话时,便见绣花屏风处走出一个人影,身形纤瘦,姿态婀娜,光瞧衣裳,还以为是个十八的曼妙少女。可那张脸上,却布了几道明显的皱纹,显然是个年女子。不待沈时葶心生疑惑,小丫鬟便立即道:“这位是妙娘子,是金盛钱庄金大当家的小夫人,妈妈特意请来为姑娘授课的。”闻言,沈时葶微微一顿,哪家的小夫人这般打扮,她稍一思量便明白,恐怕也是青楼出身,否则怎么可能接这种生意?沈时葶打量着妙娘子,妙娘子自也打量着她。要不怎么说豆蔻年华的姑娘最水灵,她瞧着眼下这张脸,那当真是嫩得能掐出水来。她心下微微感慨,既是感慨眼前姑娘的迤逦之姿,也是感慨自己的容貌不再。“妙娘子。”小丫鬟见她游神,忙低唤了一句。妙娘子回神,往前两步道:“石妈妈找到我时,与我细说过姑娘的境况,既曾是商贾世家,不知可学过琴棋书画?”沈时葶顿了顿,自是学过。她出生头几年,沈家还只是个一贫如洗的农家,沈延也不过是村镇里的小郎。到她六岁大时,沈延出了几趟城,做起药材生意,沈家的境况才慢慢好起来。沈延对她很是疼爱,家富裕后,别的姑娘有的,他都尽可能也给她。哪怕阿娘不乐意,沈延偷着也要给。他说过,姑娘家懂几门才艺,将来才能嫁个比阿爹好的男人。要温柔,会疼人,断不能让阿葶受委屈。沈时葶压下心的酸涩,无甚情绪道:“会一些。”妙娘子甚是欣慰地点点头,念起石妈妈的话,她又试探一问:“既如此,不若先授姑娘斟酒的门道,可好?”所谓斟酒,不过就是为客主斟酒。所谓门道,也不过是讨男人欢心的法子。床榻上的人身形一顿,良久,久到妙娘子以为她大抵不会再开口时,姑娘缓缓抬眸,嗓子像卡了刺一样,一字一字道:“有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