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年后,凝霜被方氏嫁给了一个隔壁村的鳏夫,那鳏夫也是颇有家财,有属于自己的田地,种的粮食也不必交租,家中也略有存款,当时给的彩礼也不少。唯一不足的是,他有一儿一女。他的第一个妻子嫁进来三年,生第二个孩子时,因为难产而去世了。他为她守孝三年,其实,男子本不用为妻子守孝三年,可他们夫妻情深。这三年中,他独自一人抚养孩子,又当爹又当妈。亲戚邻居都要求他再娶一个,也好有个女人来照顾孩子,可他一直以为妻子守孝三年为借口拒绝。三年之后,守孝期满,他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这才另娶。当时小方氏和方柱是很反对的,虽然他家的条件要比方家好了不少,凝霜嫁过去也不会受太多苦。可他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那凝霜嫁过去之后生的孩子该如何?更何况他还有个儿子,如果凝霜也生了个儿子,这两个儿子当中肯定会有更偏爱的。若是偏爱凝霜生的还好,可若是偏爱那个大儿子,那凝霜该怎么办?可那方氏又故技重施,早早收了彩礼不说,又瞒着所有人花了好几两,还以死相逼。又偷偷哄骗凝霜说有孩子好,日后她就可以少受生育之苦了,还能捡个现成的娘做。凝霜又私下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人虽然不如县令大人有钱,但要比县令大人年轻不少,而且她嫁过去可是唯一的女主人。这样一想,她倒是欢欢快快地接受了这门亲事,还反过来劝方柱和小方氏。方柱和小方氏本来是怕委屈了凝霜才一直不同意。可见凝霜已经同意了,而且还挺高兴的,便也妥协了。他们俩虽然妥协了,可心里就是有点不太舒服。这一年凝珠已经十二了,对所谓亲事和成亲之后会怎么样,她已经懂得。他和爹娘的意见一样,并不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男人对他死去的娘子用情太深,即使违背礼节也要为她守孝三年。而且,若不是三年孝期已到,没有理由拒绝成亲,他都不会考虑再娶,嫁给一个这样的男人,日后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最重要的是,他的前妻还给他留了一儿一女。可凝珠明白,从大姐出嫁的那天开始,凝霜就想嫁个有钱人家,所以不管对方有没有孩子,有多少孩子;不管对方爱不爱她,能不能忘记他的前妻,她都愿意喜滋滋的嫁过去。出嫁那天,凝霜满面红光的上了花轿,花轿外面吹吹打打,新娘满脸羞红,新娘的娘家人却是强颜欢笑。凝珠十岁时见到大姐孤零零的一顶小轿被抬走,十二岁时见到二姐满是憧憬的坐上围满人的花轿再次被抬走。此刻的凝珠明白,三年后自己也会这样被抬走,抬到一个她不认识的人的家里,和那个不认识的人过一辈子,还要给那个不认识的人生儿育女。她们就像是一件商品被奶奶卖掉,她会找到一个合适的买家,她收彩礼,她出人。她不要这样,她不能被当做物件儿卖给一个奶奶认为能够帮到小弟的人。当婚礼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凝珠一个人坐在漆黑的院子里,她觉得现在这个家里格外冷清。大姐嫁人了,整整两年都没有她的音讯传来,过的是好是坏都不得而知。二姐也嫁人了,以后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也无法预测。整个家里,一下子就只有她一个女孩儿了,以后连个作伴的人都没有了。凝珠将自己紧紧的抱在一起,两个胳膊不断地用力,缩成小小的一团。四周围全是黑暗,她在黑暗、孤独、恐惧、彷徨中又一次无声的哭了。就在这一晚,她也狠心的做了一个决定,为了不被奶奶草草的嫁人,她只能这样做了。第二日一早,凝珠便背着小竹篓上了山。可今日她并没有采蘑菇,也没有捉鱼。她从小竹篓里拿出从厨房里偷出来的碗,她将碗握在手中,迟疑了一会儿,又紧了紧握着碗的手。这才下定决心,将碗高高的举起摔在地面上,碗便碎成了四五瓣儿。凝珠蹲下身子,用手捡起一瓣碎片,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将碎片举到了自己的脸庞。她昨晚是这么想的,她要毁了自己的这张脸。一个毁了容的女子肯定不好嫁,因为没有人愿意去娶一个丑女为妻的。这样,她就不会被奶奶轻易的给卖掉了,她就能够多留在家里几日,也好孝敬爹和娘。凝珠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长相要远比两个姐姐好看得多,也正是因为自己长相太过出众,所以她才格外害怕奶奶会将她卖给比县令大人还要老的有钱人家。可她手中的碎片贴到脸上时,她又害怕了。她慢慢的将手放下,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贴到脸上,可她依旧是不敢划,她终究不敢对自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