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宇沉吟许久,方才一字一顿的于周后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屈指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面前的桌角,“林子清之于母后你皇儿,便正如郭嘉之于曹操,而蒋干之徒皇儿麾下尽皆如是。”
“皇儿如今不缺一个蒋干,缺的却是一个郭嘉。而郭嘉之才,与如今的皇儿而言,我却是断然不能舍下的。”
若为了一个驸马,废了一个郭嘉,却是实在全然不值的。
澹台宇用沾着茶水的指尖在面前的桌子上缓缓地写下几个字,
——温州难民。
温州难民赈灾一事说来也许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能在难民迁往长安之前便已预知到难民去向,并想出了整修摘星楼雇佣难民劳力,这才是真正的难得之法,是远虑。
林子清凭借着一己之力几乎只手翻转了整个朝廷赈灾的局面,化被动为主动,几近以最少的财力和物力完成了温州难民赈灾一事,是大谋。
更何况,能录下这首言“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演义小说话本的林子清又如何真正会是个世间的庸才,对这天下大势少有的清明果决的眼光……
林子清不能成为凤昭的驸马。
郭嘉之才,岂可堪堪困于一隅?
放达天下,这才应该是他澹台宇的真正的用人之道。
……
林府的马车夫驱车赶回林府的时候,一个小厮正在门前仔细的扫着门口的落叶,笤帚的竹片儿扫在门前的砖地上偶尔发出“刷刷”的细小的声音。
素色的马车在林府的门口缓缓的止住,马车前枣红色的大马被牵扯在嘴里的缰绳拉拽着晃了几下头,嘶鸣了一声,马车止住,车上的马夫从马车前跳下来,躬身弯腰毕恭毕敬的说道,“老爷,回府了。”
随后,掀开了马车前垂下的帘幕,便从马车里面走出一个穿着一身蓝色官服的束冠青年,面色清冷,言笑不苟,确是个俊美的官家,亦或是生员。
林府门前扫地的小厮也脸上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神色,随后作了个揖,也简单的唤上了一句,“老爷。”
林子清向着门前的两人缓缓点头,面色上也似缓上几分,含糊的从喉咙处应上了一句,“嗯。”
门口的小厮见着林子清颇有些缓和的脸色,方才说道一句,“老爷,府上今日来了造访的客人,现还在前厅里面候着……”
林子清沉吟,道,“可是穆老?”
小厮遂点头。
……
林子清移步到了前厅的时候,穆子俞正支着自己的一只手,头靠在了那只手上一点一点的好像极为极为困乏的模样。林子清曲着手指在桌子上敲上片刻,那小老儿便被惊得头一下抬了起来,穆子俞扶着额角道,“如何……今日上完早朝的感觉怎样?你这小子可算是回府了。”
林子清端着一杯府里的小厮刚刚沏上的一壶热茶推将到了穆子俞的面前,道,“可要先品下一杯的浓茶醒醒神?”
穆子俞接过茶碗,端在手上开始细细的品上一番,茶味很浓,是用上好的雨前龙井泡就的浓茶,只消喝上一口,穆子俞便道,“这可算得上是你这府里最好的茶叶了,你倒也是舍得。”说罢,看着手上这杯浓茶的眼神便是多了几分的惋惜之色,应是从江南一带进贡来宫里随后又被圣上赏赐给了林参政的御赐之物。
——只是,用着上好的雨前龙井泡着浓茶来醒神岂非太让人觉得一番的痛惜之情了?
穆子俞一面感叹着这林参政确实是圣恩正隆,作为一个爱茶之人,又一面觉得这样的好物什到了这不会品茶的小子的手里岂非多有几番的可惜。穆子俞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碗的眼神倒是带上几分肉痛之色,
——真正是一番暴殄天物的作为。
林子清轻啜了一口端在自己面前的茶碗里的清茶,缓缓抬眼,道,“你若喜欢,我随后差了府中之人于你送上几两的龙井茶叶倒也是未尝不可的。”
穆子俞随即便也就笑着极为自然的应承道,“那敢情倒是极好。”弯着眉作着一副慈眉善目,长须飘飘的老狐狸的模样,应承的又快又自然,脸皮子向来厚得比长安城外的城墙还要厚上几分,是个徒有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内里实在老奸巨猾的很的小老儿。穆子俞道,“便就当作是你的拜师礼了。”
朝廷之上虽有严令禁止收受门生结党营私之事,只是,才官场之中却始终屡禁不止,因而,到最后,圣上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关注起朝政之上的结党之事了,只要不是特别明显的结交党派,圣上大多也都一并不作处理了,有左。派和右。派的存在已经够皇上心烦了,其余的门生结党营私的小事也就不被放于圣上的眼底了。
穆子俞觉得林子清倒也是个极为和他心意的后辈,这几年,穆子俞在官场上也是混得风生水起,虽然不曾与左。派和右。派之间有过深交,然而,右左逢源,两厢不帮的作为在朝堂之上也算是凭借着自己的一己之力占据了一席之地。
林子清沉声道,“穆老若说是那便就是吧。”
穆子俞顿上片刻,道,“子安,你近日可是了解了一番长安的现状?”
林子清便道,“若是你说的是长安的米价,长安城里最大的一处集市,最热闹的一间青楼……我确实倒是已经全部去过了。”
穆子俞道,“以你这性子,近日里和那些商会的老板总是走得极近,总还是会召来些骂名的,我确实诚然不知你的脑子里现如今在盘算一番怎样的事情,若是可以,士农工商,你作为功名在身的官员总不好和这些人走得这般近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