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仰慕苏相多年,与他相交甚深,也曾起意拜他为师。只是自从慕容相……苏相伤心欲绝,连朝廷省试都不愿为主考官,更别提收旁人为弟子了!”说到这,段誉不由满心遗憾地一声长叹。
相比段誉的苦恼,虚竹的日子显然快活了许多。萧峰离开五年,他的膝下已有了一儿一女,日日闹腾,几乎能将灵鹫宫给拆了。
这兄弟三人绕着两个孽障哈哈笑了一阵,段誉与虚竹便又问起了萧峰日后的打算。
“海外终究不是久居之地,寻医问药也并不方便。”萧峰皱眉道,显然他是倾向回中原的。“但是慕容……”说到这,他不由摇头苦笑。若是慕容坚持要走,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段誉和虚竹见萧峰满脸愁苦皆颇为诧异,两人静默了一阵方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是去是留,你们不该商量着办么?”
哪知萧峰闻言竟是微微一窒,良久方艰难地挤出半句:“你们不知道,不知道他……”不知道他的心能有多狠!两情相悦偏处境艰难,倘若那时能有一线生机,这世上有几人能做到为顾全大局万无一失,情愿不要这一线生机?更加别提能面不改色地邀自己心爱之人一同赴死。萧峰并不怕死,只是经此一事对慕容复宁为玉碎的脾性有了更深刻的了解。然后,午夜梦回,细思恐极!
段誉果然体贴,见萧峰面露难色,他忙转口道:“却是有一事……大哥未必在意,但小弟却不能不说。”
“何事?”萧峰奇道。
“阿紫死了,已经是二年前的事了。”提起这件事,段誉不免沉沉一叹。可他叹息的对象,却并非阿紫。“阿紫性子古怪,与谁都相处不来。褚万里褚大哥虽是我段氏家臣,可与爹爹患难多年,情分大不一般。阿紫却不知轻重,对褚大哥呼来喝去视若奴仆。原本褚大哥看在阮姨的面上又念及她年纪尚幼,便忍了。岂料阿紫得寸进尺,狠狠地捉弄了褚大哥一番。褚大哥性子豪烈不堪受辱,当场自尽……”段正淳身边褚、古、傅、朱四大护卫不但曾与段正淳同受牢狱之灾,更是看着段誉长大的。段誉思及与褚万里的情义,此时已是泪水涟涟。“爹爹痛心疾首,失手打死了阿紫。哪知阮姨见阿紫被杀,竟也随之自尽。爹爹也要自尽,却被母亲和秦姨她们拦住。几人闹了大半年,爹爹只说大错已铸心灰意冷,最后在天龙寺出了家……”
这九转十八弯的故事情节直听得萧峰怔愣不已,良久方拍着段誉的肩头干巴巴地挤出一句:“三弟,节哀!”
事情已过去了两年,段誉早已走出哀痛,只苦笑着道:“经过此事小弟才终于明白,为何当年王姑娘对小弟从未有丝毫的倾心。……那个时候,小弟就像爹爹一样,见到漂亮姑娘就要上去奉承两句……”
“三弟,你只是天性如此……”虚竹忙道。段誉是个天真热诚、热爱生活的好人,见到漂亮的花,他要上去赞美一番;见到美貌的姑娘,他也一样不会吝惜赞誉;便是见到让人心折的英雄好汉,他还是这个态度。然花朵无知、英雄好汉能与他结拜成兄弟,美貌适龄的姑娘却当如何?
可段誉早已大彻大悟,只严肃地摇头。“若是因为自己的天性连累旁人,那便是自私了。”说到这,他幽幽一叹。“高氏覆灭后,宫中太皇太后牵线,小弟如今是故吴荣王的女婿。”吴荣王赵颢是神宗皇帝的二弟,生前育有二子一女。向太后能将郡主下嫁段誉,显是极为看重他的。“迎亲前夜,小弟便已向母亲发誓,从此唯有郡主一人,再不看旁的女子一眼!”
听到段誉这么说,虚竹却是连连点头,正色道:“人家姑娘将一生托付给三弟,三弟若辜负了她,那还能算是个人么?”
段誉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面带喜色地道:“郡主如今已有身孕,再过几个月大哥就能见到你侄儿了!”
“恭喜!恭喜!”萧峰闻言登时放声大笑。“如此喜事,当痛饮三百杯!”
与此同时,慕容复却在与他的同门师兄张耒一同饮茶。张耒醉心治学性子沉闷,实在是个闷葫芦。是以,两人相对许久,竟都不发一言。直至那一壶热茶渐凉,张耒终是开口问道:“这几日的《汴京时报》,师弟可曾看过?”
“汇通钱庄的归属?”慕容复了然点头,“看过了。”
“师弟有什么看法?”张耒又问。
慕容复轻轻一笑,沉声道:“师兄,这得看我站在谁的立场上了。”从朝廷的立场而言,掌握货币的发行权那简直是理所应当的,汇通钱庄的存在影响了朝廷掌握国内经济,必得设法铲除或者化为己用。可若是从商户的立场而言,自己辛苦奋斗攒下的家业,一没犯法二没逃税,无端端招了朝廷忌讳要断了财路,岂能心服?
慕容复这模棱两可的话可不能令张耒满意,只见他面色一冷,当下道:“朝廷掠夺民财,岂非又回到当年新法乱政之时?此风断不可长!”
“师兄便不曾读过《大明》?江南势家将朝廷挤出海运买卖,结果如何?满洲铁蹄南下,崇祯皇帝吊死,江南势家全成了待宰的肥猪。”慕容复缓缓道,“金融贸易的威力,远比海运买卖更为可怕!”
“以朝廷之力,再办个钱庄并非难事。”张耒摇头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慕容复的话却更加意味深长,他见张耒面露疑色顿知其莫约并不清楚那渔翁究竟是谁。“汇通钱庄如今的买卖正在语嫣之手,师兄若是有暇不妨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