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潘楼酒店,秦观即刻跌足叹息:“好不容易与师师姑娘相会,纵使不能哄得佳人一笑,可也不该让她红着眼走啊!”他摇摇头,十分郁闷地问面色如常的慕容复。“明石啊,你可知情为何物?”
“多情莫若无情。”慕容复随口答了一句,牵着阿朱阿碧快步向马车行去。两个丫头玩了大半夜,都已经有点困地睁不开眼了。
“那么,连同情怜悯也没有吗?”秦观几步追上他,固执地继续这个话题。
慕容复无奈站定,指着路旁的灯笼道:“少游兄可曾注意到这灯笼里的飞蛾?”
秦观点点头,疑惑地望着他,并不理解他为何会无端提起这飞蛾。
“飞蛾扑火,若无这灯笼,这些飞蛾也不会被活活烧死。可同样的,若无这灯笼,便没有这永远光明的汴京城,没有这繁华婉转的景致。少游兄,你可愿为了这些飞蛾,失去眼前的美景?”
秦观霎时哑口无言。
慕容复也好似料到他无法回答,短促地笑了一声,轻声道:“少游兄,同情怜悯,一无所用。我纵使散尽家财,又能救得了几人?”慕容复知道,他若是还不懂这个道理,那他仍是永乐城下急怒吐血却无能为力的慕容复,又或者早已死在这两年的风浪刀箭中。而老天既然让他活着回来了,就注定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真正该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秦观被慕容复这最后一句激地寒气上涌又热血沸腾,一时难受无比。他在原地怔愣许久,方抬头向慕容复望去。却见慕容复早已一点一滴地融入这无边夜色,绝无迟疑、坚定无比。在更远处,某处高楼外挂着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曳,烛光微弱晃动,眼看就要湮灭。秦观忽然明白了慕容复的选择,更明白了老师的担忧。向光而行,誓不言悔,无论机会有多渺茫。他轻轻一笑,快步追上慕容复,与他一同有说有笑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李师师……为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导演:确定地说,你想多了!
慕容:是吗?
导演:慕容公子,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哪去了?
慕容:……
颜值的胜利
元宵过后不久,慕容复再度穿着单衣提着篮子与秦观一同前往礼部参加元丰八年的省试。此次省试中,又出了一桩小事。在省试的第一晚,有考生于睡梦中踹翻了油灯,引发火患。幸亏慕容复乃习武之身向来浅眠,不等火势加剧便已惊醒过来,急忙大声呼叫。最终只那倒霉的考生需换一处考房,重写第一日的考卷,而无其他损失。在这里,历史的车轮稍稍转了一个弯。原本因为这场火而身亡的众多考生得以逃出生天,而本科的状元焦蹈却因错过了考期只能等三年后再战。省试结束后的一个月,风波恶代替包不同前往宣德楼为慕容复与秦观二人看榜。
元丰八年乙丑科共有一万余名举子前来汴京参加省试,登进士第共四百八十五人。宋时科举进士共分三榜,第一榜有三人,依次为“状元”、“榜眼”、“探花”,称“进士及第”;第二榜共三百人,称“进士出身”;第三榜人数不限,称“同进士出身”。
宋时崇文抑武,“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已是时人共同推举的成功标准。在此情形下,能够从全国范围内的众多举人中杀出重围考上进士,已是祖坟冒烟十分了得,至于入选三甲那更加是祖坟喷火势不可挡。然而科举名次再高也只代表过去的成就,官场之上则另有潜规则。状元、榜眼、探花虽说风光无限,但若想直入中枢官至宰执那还得看自己的能耐。可若是同进士出身,此生能以四五品的官位荣休已是福星高照,至于官至宰相大权在握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风波恶是知道这官场潜规则的,更加听包不同提起过慕容复这举人究竟是怎么来的。他奉命来看榜,这第一张百人大榜就不曾抱有希望,到第二张百人榜单,首先看到的还是秦观的大名。秦观已是第三次赴京科考,这一次他终于榜上有名,名次排在一百多位。然而等风波恶将第二张榜单全部看完,慕容复的名字仍旧未曾得见。饶是风波恶身怀绝艺又早有心理准备,更加历经生死处变不惊,可此时也仍是面色青白两手冷汗。只暗自心道:下一张榜单若再无公子爷,纵使考上也不过是个同进士啊!同进士、如夫人,这还能有什么指望?
好在,慕容复人品大爆发。
在第三张榜单的三分之一处,风波恶终于看到了慕容复的大名。一共录取了四百来人,公子爷排在二百多名,虽然名次不高,但进士出身总跑不了的吧?风波恶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快马赶回家中一报信,秦观再顾不得他风流才子的英名,一路嗷嗷叫着冲回卧室,铺床展被钻进去美美地大哭了一场。阿朱阿碧却与秦观的表现截然相反,两个丫头笑得合不拢嘴,扯着慕容复的衣袍又叫又跳,又忙不迭地指挥家中仆役去放鞭炮庆祝。唯有慕容复,一如既往无动于衷。
风波恶见慕容复几艰难地自两个丫头手里救回衣袍,准备出门逛逛求个清静,他急忙追上两步诚挚劝道:“公子爷,十日之后还有一场殿试,您是不是……”他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只眼巴巴地望着慕容复,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口良言。虽说殿试只是排名赛而非淘汰赛,但慕容复的排名毕竟并不占优势,被人翻盘重又跌入同进士的行列也不是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