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自觉白操心一场,种师道却有满腹疑惑,当下问道:“慕容贤弟令人打扫营房清洗伤口当真能救伤兵的性命?”
慕容复点点头,缓缓道:“打扫营房清洗伤口,目的都是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细菌滋生引发感染。”
“细菌?”种师道疑惑地重复。
“那是一种极为微小的生物,它太小了,以我们目前的目力是看不出来的。”慕容复答道。
种师道终究不是大夫,见慕容复说得煞有其事也就信了,又问:“那么夜晚安排巡房又是何道理呢?士兵们负伤在身,正该好好歇息养伤啊!”
“如此安排,一来是一旦伤兵的情况恶化,大夫可及时得到消息,二来也是陪伴之意。”慕容复低声道,“这些士兵各个有伤在身,肉体痛楚难当,若说他们能安然一觉到天明,种兄可信?”
种师道哑然失笑,当下摇头。
“他们战场受伤生死未卜,亲人又不在身边照料陪伴,想必心中正是惶怕不安。若有人夜晚巡房,对他们照料一二,陪他们聊天解闷,心情转好,对身体的康复也大有好处。”慕容复低叹一声,言语中大有几分感同身受。“又或者,这只是小弟痴心妄想,这重伤难救的终究……可这些士卒抛颅洒血断手撅足地在战场拼杀,为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怎能令他们就这么无人问津地走向终点?孟子有云,仁者爱人。小弟这般所为,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慕容复此言一出,种师道已是双眼微红,只向他深深一揖。无论慕容复出现在此的目的为何,但凡他有这样的怜悯之心,哪怕他如今的所为全是为了令他的老师苏轼得到起复,种师道也甘愿配合。
慕容复自然明白种师道这一揖的深意,赶忙回了一礼。“种兄不必多礼,小弟既是孔圣门人,自当身体力行。”
种师道轻叹一声,忽而自言自语地道:“银州一战只在十日之后,只愿有慕容贤弟相助,我军乃是人强马壮!”
种师道话音一落,乔峰与慕容复同时一惊,不由彼此互视了一眼。这米脂一战结束不足半月,种谔便要挥军再下银州。如此心急,他如何会听乔峰一言不要孤军深入?
送走心事重重的乔峰,同样心事重重的慕容复独自一人在营房外站了许久。慕容复虽不懂军事,却也明白这古代的战役与现代的战争大为不同。古代的战役是以人为主角,而人会恐惧会疲惫。米脂一战艰苦卓绝,西夏军甚至将重骑兵铁鹞子也压上阵来。此战之后,宋军伤亡数以千计。即便是经过这几日大夫们不眠不休地诊治,伤兵营中也仍躺着上千人不能动弹。一场大战之后,不仅仅是武器需要修理,士兵更加需要修整。而这些都需要时间,半个月显然是远远不够的。历史已经证明,种世衡、种谔、种师道祖孙三代各个将种,他们凭自己的战绩为种家在宋军中立下了“种家军”的赫赫威名。种谔绝非贪功冒进的庸才,何以这回伐夏一再行事急躁用兵弄险?
慕容复思绪纷纷,可惜隔行如隔山,怎么也想不明白。正头痛,邓百川已出现他身边劝道:“公子爷累了一日,这天色已晚,不如……”
慕容复闻言,当下精神一振,摇头道:“我自己定下的规矩,我若不能遵守,谁还会将它放在眼里?”说完,便举步转回伤兵营。所谓入乡随俗,慕容复相信比起《圣经》,这些伤员们应该会更加喜欢《西游记》当他们的夜晚读物。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萧大侠,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乔峰:慕容贤弟是聪明人,凡事自有主意,我该信任他。
导演:萧大侠,其实你也是聪明人!
男儿赌胜马蹄下(中)
慕容复回答不了的问题,种师道在出兵前三天有了答案。
见过慕容复之后,种师道一连数日都在伤兵营围观慕容复如何对伤兵营进行改进。几日过去,给种师道最大的印象便是比起以往,如今的伤兵营内多了几分生气。虽然仍有哀嚎呻吟不断,但伤员们的精神却是好了许多,休息时也不再沉默叹息,反而每日里饶有兴致地讨论那孙大圣可曾收服那猪妖。待慕容复将那羊肠取出晒干制成羊肠线用于缝合伤口,伤员们的恢复速度更是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才没几日,那些原本“注定”要死的伤员们也都逐渐开始好转。种谔身在行伍世家,自然明白伤亡的减少对士卒们有多大的激励作用。他心喜难耐,便跑去见种谔要为慕容复请功。
哪知方才行过礼,种谔便吩咐种师道调五千士卒驻扎米脂,其余将士三日后俱前往银州参战。而这五千士卒中绝大部分是在米脂一战中受伤初愈的士兵,甚至伤兵营内那近千士卒也包括在这五千人之内。反而是那些在军中负责诊治伤员的大夫们,种谔却要全部带走。种师道初入行伍,仍视种谔为家中长辈而非军中上级,不由道:“叔叔,这些士卒伤势未愈,只怕战力不足啊!”
种谔却无动于衷,只冷冷地道:“无妨!”见侄儿面露疑惑,种谔点拨他。“银州若能攻下,米脂自然无虞,你不必忧心。”
“……可是,伤兵营里的那些伤员,他们一日都离不开大夫……”种师道却仍旧喃喃。他是知道种谔的谋划的,五路大军最后约定会和于横山,银州绝非最后一战。大军前往银州,米脂寨中的伤兵尚可无虞,可若是再往前行呢?种师道即刻明白了过来,叫道:“叔叔,您这是要任这些伤兵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