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初在人间做太子时,风流倜傥,俊秀无双,拥有这世上人人都艳羡的好皮囊,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不是他所愿。大家都是妖魔,不能因他的本体长得可怕,就去歧视他、疏远他。韩月歌一向都是个讲道理的好妖。席初拿她做药是一回事,席初不该因为本体长得不好看而受到歧视是另一回事。众生平等,众生平等……她默念着,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恐惧感又淡去了一些。“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席初说。韩月歌想,哪个问题?忽然反应过来,他问的那句“好看吗”。这是个送命题。无论答好看与不好看,都要命。答好看,显然是骗人的,席初心情不好,还敢当着他的面糊弄他,那是蠢蛋才干的事。答不好看,说的是实话,就是戳人肺管子,席初和她,总有一个要先炸。韩月歌快速酝酿着情绪,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扑到席初的腿边,抓住他的手就哭:“殿下,歌儿知错了。歌儿不该偷窥殿下的贵体,歌儿做出如此龌龊事,实在没有脸面见殿下。”她哭得稀里哗啦,闭着眼睛不敢看席初,席初此刻定然是不好看的,她怕她的眼睛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她手中握着席初的“手”,硬邦邦的,硌得她心里发慌。她淌着眼泪道:“是歌儿色胆包天,歌儿喜欢殿下,总想时时刻刻看着殿下,这才动了歪心思,偷偷摸摸看殿下宽衣解带,还请殿下宽恕歌儿这一回,以后再也不敢了。”她的眼泪哗哗滴落在席初干枯的骨架上。席初的神识看着哭得满脸是泪的她。她很有劲头,刚才那一撞,撞得他骨头架子差点散了,哭得也很大声忘情,要不是他及时设下禁制,只怕整个客栈的人都会被她引来。“抬起头,睁开眼睛,不许再哭。”然而席初并不买账。他空荡荡的眼眶幽幽地将她“望”着。韩月歌哭声一顿,脖子慢慢往上抬,睁开的眼眸被眼泪洗过,干干净净的,映出一副雪白的骷髅架子。韩月歌的瞳孔不可察觉地缩了缩,揪起席初的衣摆,擦着眼角未干的泪痕。有了心理准备,便觉得没那么可怕了。“殿下。”她吸了吸鼻子,还带着鼻音,“殿下可是原谅我了?”席初用骷髅手托住她的下巴,指尖抚着残留在她睫毛上的一颗泪珠:“怕我?”他的声音是幻化出来的,和他平时的嗓音是一样的,温柔中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散漫。“不怕。”韩月歌眼角依旧红红的,鼻音软糯,歪了歪脑袋,脸颊贴着他的掌心,“歌儿喜欢殿下。”“证明给我看。”韩月歌眨着眼睛:“欢喜一事如何证明?”“身体是不会骗人的,歌儿口口声声说欢喜我,可我在歌儿的眼底从未看见过动情。”骷髅的周身缠绕着死寂的气息,说出的话,也透着一股死寂。韩月歌神色微僵。她看着骷髅空洞的两个眼孔,她知道,席初此刻也在看她,看着她眼底眸色的变化。她趴在他怀中,直起身体,捧起他的脑袋,咬了咬牙,心一横,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映在骷髅头的额心。“殿下给我一点时间,百年、千年、万年,我愿用我的一辈子,证明给殿下看。”席初轻轻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很好听,笑得身体微颤,哪怕是骷髅的形态,也保持着优雅的坐姿。他说:“不必那么久。”韩月歌尚未反应,身体凌空飞起,跌落在席初的床上。这一摔摔得她七荤八素,她撑着手肘爬起来,脑袋撞到一个硬物又跌了回去。雪白阴森的骷髅不知何时立在床边,双臂撑在她的两侧,俯身逼向她。韩月歌下意识地往后挪着,紧张得直吞口水:“殿、殿下。”“不是说好证明给我看吗?”“如、如何证明?”“你明白的。”席初抬起手骨,爱怜地勾起她垂在脸侧的发丝,别在她的耳后,“我虽未真正宠幸过你,你我之间,该做的都做了。”韩月歌的脸颊倏然间如火烧云般红了个透底。她丢失记忆后,虽然前后依附过两个男人,却懵懂得像张白纸,是席初手把手教会她何为男女之爱,要不是突如其来的那场变故,最终摘取这颗青涩果实的,只会是席初。席初的意思很明显,他要她把身体献祭给他。韩月歌的身体紧绷起来,垂下眼睫,根本不敢看席初。如果看席初,一定会泄露她眼底的恐惧,以及……厌恶。凡妖魔化形,无不照着凡人的模样所化,没了这惑人的皮囊,不过一副阴森森的骷髅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