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珑向来就觉得自己将来是要嫁进景家的,所以对于景家的家训也十分明了,景佑陵也没有僭越家训的可能。这是断了所有路。可是她……不甘心啊。楚月珑回想起当年青州他执剑劈开关押她柴门的时候,青州多雨潮湿,那时候正逢梅雨季。景佑陵束发在脑后,旁边的侍卫个头不及他高挑,使劲往高了举伞,也只堪堪为景佑陵挡住那纷纷扬扬落下的雨幕。柴房处处都是生了霉的杂物,她就这么坐在薄薄的草甸之上,双手抱膝,想着父亲能来看看自己。楚月珑当年不过就是因为偷摸了庶姐的头面,就被庶母关在柴房之中,甚至连着两顿饭都没给她送过来。楚月珑那时因为一顿饱一顿饥,生得极为瘦小,蜷缩在草甸之上只小小的一团,鼠啮声在空旷的环境之中极为明显,她只能用手捂住耳朵,轻声对自己说——“不怕,不要怕。”景佑陵就是在这时而来,楚月珑在柴房之中只听到一阵喧哗之声,然后金石相击之声骤响,就看到了瞬亮的天色。他抬剑斩断门锁,以不可阻挡的姿态闯入楚月珑的困顿之中。那时他略微侧头避开低矮的门楣,缓步踏入柴房之中,垂眼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楚月珑,门外乍泄的天光犹如给他镀上一层银边。侍从将楚月珑拉起,为她披上了一件外衫,只是临了出门的时候,那侍从手头上只有一把伞,左右看了看景佑陵和楚月珑,似乎是有些犯难。景佑陵侧头看了一眼侍从,“给她打。”那侍从连忙跟在了楚月珑的身边,为她挡着那天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雨丝。楚月珑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景佑陵道:“你,是来救我的吗?”景佑陵步伐稍缓,轻嗯了一声。那侍从倒是比景佑陵话更多些,低声为她解释现在的情况道:“楚小姐应当知道您的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妹妹,端荣公主,这楚家人也就是仗着青州离陇邺远,才干得出这宠妾灭妻的勾当。现在圣上知道了这件事,必然要为端荣公主讨回公道的。”“今后这楚家上上下下怕都是得在青州牢中待上一阵了,也得让他们好好吃吃苦头,当真以为公主是任人欺负的不成?”“爹进了牢房,”楚月珑拢拢衣衫,缩了缩脖子,“那我该去哪里?”那侍从奇道:“那当然是和我们一起回陇邺,端荣公主已经得到圣上的特许,现在以公主的身份休夫。从此以后,楚姑娘你已经和楚家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了。等回到陇邺,这青州,自然就是不值得一提了。”楚月珑的眼睛看着景佑陵,询问道:“那……这位是?”“这位,说起来可就是大有来头。楚姑娘虽然你身在青州,但是朔方卫应当是听过的吧?”侍从说得眉飞色舞,“这朔方卫,就是我们公子带出来的。景佑陵,景大将军,这名号就算是在青州,也应当是相当响亮的吧?”“乌使。”景佑陵侧头唤了一声,面上依然是没什么表情,淡色的瞳仁如同楚月珑见过,却从未拥有过的琥珀石。声音却似涧间流水,晚来春雪。那叫乌使的侍从瞬间噤声,眼睛滴溜溜转了两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诶,公子,我这也是怕楚姑娘不了解现在的情况嘛。”乌使似乎是很怕他,在他的注视下缩手缩脚,而景佑陵却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就看向了楚月珑。“回陇邺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来找乌使就可以。”景佑陵,她那时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然后再偷偷抬眼看他站在昏黄天幕下的样子。他生得太过出挑了,哪怕是庶姐的夫婿,在青州相当出类拔萃的公子,也远不及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惊艳。当年楚月珑只是青州一个不受宠的世家小姐,她不敢生出奢望,只想着远远看着就足够。可是她现在是圣上亲封的玉鸾郡主,身世足以与他相配,她怎么可能甘心。只要想到景佑陵以后身边站着的人会是谢妧,自己就只能永远看着他远在天边——明明当年在青州的路上,他对自己虽然寡言,但是处处以自己和母亲为先,怎么看也并不是毫无情意的样子。就算宫宴上景佑陵曾经拒绝过自己,但是楚月珑相信,定然是因为景家家训甚严,他恪守家训,不敢越线而已。他心中,定然是有自己的。婢女接着安慰道:“惠禾公主八成是在诓您呢。就惠禾公主的性子,样样及不上郡主你温柔体贴,景将军怎么着也不至于看上这样的。”“就惠禾公主,奴婢左看右看,浑身上下也就只有姿色和身份拿得出手,景将军那样的人,也不至于肤浅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