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杰生手里端了碗汤,极其自然地往屋里进。冬尧躺在床上,拿眼角瞥了一眼:“你进来前敲门了么?”丁杰生没想到这个姑娘说话能那么刺儿,捧着碗的手指顿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理直气壮道:“这是我家敲什么门?”“我是女的。”冬尧唇色苍白,脸蛋倒是被烧得绯红,“你是男的,不得注意点?”丁杰生笑了一声,把碗搁在床头柜上:“我是你哥。”冬尧掀了掀眼皮,移开视线:“别一口一个哥,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妈和我爸走进民政局的那天起,我就注定是你哥。”丁杰生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你不想承认也没用。”是啊,不想承认也没用。自从母亲孟晓晴嫁给了县城首富丁辉后,生活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随母亲从郾城那个二线城市搬到了这四面围海的半岛小城,这地儿虽然小还破,可她的生活质量倒是突飞猛进。从不到100平的小出租屋到如今这500多平的大别墅,从每天挤公交到进出全由豪车接送,从三餐不规律到一日四餐鲍参翅肚准时伺候着。在外人看来,冬尧摇身一变,从野鸡变成了凤凰。可只有她心里清楚,这些荣华富贵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不是自己挣来的,命运就永远掌握在他人手里。冬尧不置可否,从鼻腔里应了一声:“你来有事?”“来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烧着呢?”丁杰生伸手想去探她额头的体温,不料被冬尧偏过头去挡开。“看也看过了,还活着,你可以出去了。”丁杰生也不生气,勾着唇角笑了下:“我看你把汤喝了。”冬尧没推脱,从床上撑起半身,将碗捞过来,几口饮尽:“行了吗?”丁杰生没走,死皮赖脸地继续待在她床边:“还想吃点什么,我吩咐人去做。”“没。”冬尧钻回被窝里,阖着眼不再说话。后来丁杰生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冬尧也不知道。她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才被一身粘稠的汗水给弄醒。冬尧起来冲了个澡,换了身宽松的休闲服准备出门。她前几天在网上找了个刺青店的工作,原本约了今天下午去面试,谁知她睡过时间了。冬尧站在全身镜前瞄了一眼。病了好几天,人也跟着瘦了一圈,她本来骨架就小,这会儿看着更显单薄,裤子腰围松松垮垮,勉强才圈住那道芊芊细腰。瘦子也有瘦子的烦恼,虽然这听起来很凡尔赛,可也俨然成为了她的困扰。冬尧轻叹一口气,往楼下走去。家里人都出去了,只剩家佣张姨在准备晚餐。看见冬尧后,张姨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小姐,你醒了。先生和夫人今晚得去参加一个重要的晚宴,已经出门了。”冬尧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张姨接着说:“对了,少爷刚刚也出去了,说晚上不回来吃饭。”“好。”冬尧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交代那么详细,但还是点了点头。“你饿了吗?晚餐准备好了,现在要用餐吗?”“你们先吃。”冬尧穿过客厅,走到玄关处换鞋,“我得出去一趟。”张姨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是,小姐,那你注意安全。”“好。”……烧是退了,可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冬尧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停在斜方街口。好在出租车可以用手机支付,冬尧付了钱,道了谢后,关门下车。刺青店在斜芳街的尽头。那条街冗长陈旧,红漆砌的墙随着常年的日晒雨淋而大片剥落,抬头是被天线割得泾渭分明的天空,平添了几分古朴的韵味。刻着“五月人间”的木质牌匾被竖着挂在正门口,跨过门栏,是一间不大的院子,里头种满了杂七杂八的花和一颗很大的桂花树。那棵树是靠着窗台栽种的,枝桠繁茂交错,几乎是要顺着窗户的缝隙探进屋内。偶然吹过一阵风,桂花飘零而下,卷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冬尧穿过院子,往里走,门是敞开的,她探着脑袋往里看。屋里光线极其昏暗,头顶处那盏暗黄的灯泡散发着幽幽的暖光。室内摆设极其简易,门口是一张黑色前台,后头用屏风挡着看不清。左手边有两个房间,一扇门紧闭着,另一扇房门虚掩着,冬尧可以透过间隙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一切。房间里有一张床,床上的男人半身裸露地侧躺着。他宽肩窄腰,背肌线条自然流畅,不夸张。腰间刺了一颗人间树的图案,那棵树盘根错节,周遭黑鸟萦绕,在这片混天暗地里,显得苍劲又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