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程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沈夜不等白斯特,径自下了车往里面走。白斯特拉住一位医生问:“沈院长在哪?”对方摇头表示不清楚。他又去追沈夜。沈夜拐上二楼,这间医院他无比熟悉,很快利用主场优势甩开白斯特进入治疗区。白斯特被门禁拦在外面,懊恼地捶了下玻璃门,报警器惊声尖叫。他又手忙脚乱地黑人家系统,捣鼓半天终于让玻璃门滑开一道缝。白斯特侧身挤进去,问小护士沈医生进了哪间。小护士朝其中一扇门指了指,自己却后退两步,神色紧绷。白斯特管不了那么多,将她从门缝推出去:“去叫沈院长过来,最好快一点!就说他宝贝儿子犯病了。”白斯特去扭门锁,打不开,他黑不了机械锁,破门得靠砸。白斯特后退两步,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胳膊,一只大绿豆蝇飞到他面前,开口说了人话:“小白?我哥呢?”小你老子个白!白斯特抬脚,又被拉住。“他在里面?”奴卡吓得脸色都浅了,仿佛门里面有座侏罗纪公园,“我来!”他回头从器材推车里捡了个小镊子,捅进锁孔里左扭右扭,咔哒一声开了锁。白斯特刚要进去,奴卡又拉他:“我哥治病的时候不想让人看,护士都不能进,咱们别进,他会生气。”“门是你开的。”白斯特懒得理他,“你哥什么病?自己能治?”他只听说过医者不自医。刚刚的小护士又跑回来:“沈院长来了!”沈同舟紧跟着过来,身上手术服都没来得及脱,直接进了治疗室。白斯特跟着进去,剩下奴卡和小护士杵在门外,像被结界拦住不敢靠前一步。小护士还贴心地帮忙他们从外面关好门,一手在身前画十字。治疗室不大,没有窗也没开灯,中间一只医疗舱透着莹莹白光,明灭的指示灯显示它正处于工作状态。沈夜躺在里面。走近些,白斯特才看出这只医疗舱的不同,它的内壁除了各种连接身体的仪器之外,还有束缚衣的固定接口。束缚衣穿在沈夜身上。白斯特在属于他的年代,曾经陪着父母带白星星去过许多家精神治疗医院,那里正在发病的患者就被套上这样的衣服束缚在床上徒劳挣扎。束缚衣是白色的,开口在背后,两只衣袖很长,能将病人的双臂和两手完全包裹并交叉约束在胸前,袖口扎紧固定在接口上,脚腕处也被软布带牢牢捆绑。沈夜无法开口说话,防咬伤的软胶塞含在他口中,自然也是无法轻易吐出的。白斯特被某种熟悉的窒息感扼住咽喉,胸口烧起怒意。他想砸碎这牢笼,还鸟入林,放鱼归渊,他真是看不得他被这样牢牢困住!沈同舟俯身在医疗舱前,手背蹭了蹭沈夜的脸,又拨了拨他的头发,他似乎很难过又无能为力,轻声问他:“准备好了吗?”沈夜看着父亲点点头,又将目光移到白斯特脸上,眉头皱起来,似乎不想他出现在这儿。白斯特站着不动,眼看沈同舟抬手按了控制面板上的一边减号,停顿片刻又按下另一边的加号恢复回去,跟着按下启动键。医疗舱的透明盖子缓缓关合,沈夜像被封入琥珀的一只飞虫。“沈夜七八岁的时候查出这种病,我和同行的朋友想了很多方案治疗,效果都不太好。一直拖了五六年,情况越来越糟糕,他自己也承受了许多我们无法感同身受的痛苦……”医疗舱莹白的光映着沈同舟被岁月蚀刻出细纹的脸,温和的外表下埋藏着一位父亲爱莫能助的痛苦。他曾经治愈过无数人,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日复一日被病痛折磨,这是另一种人间极刑。“后来,只要有可能治愈他,我什么办法都会尝试,哪怕是安全性没有经过严密论证的,因为我知道,只要他的病还在密集发作,即便我有能力让他活着,也终有一天会失去他。”医疗舱发出嗡一声白噪音,里面的沈夜表情瞬间痛苦地皱缩起来,身体痉挛般想要蜷起,又被束缚衣强行拉平。白斯特蹙眉看着无力挣扎的沈夜,耳边继续响着沈同舟沉哑的嗓音。“这种电极片本来是用于治疗神经衰弱、焦虑、强迫等神经障碍症,偶然几次我发现在调节强度和频率后,能够缓解他的神经元紊乱症。也算是歪打正着吧,后来又配合一些别的方法,总算让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像这样的治疗,从十三岁的每个月两三次,慢慢减少,到现在差不多三四个月一次就可以,最好的时候坚持过半年。”他话音未落,沈夜发出一声痛苦的悲吟,那声音透过密封舱的缝隙漏出,模糊得不似人声,好像被捕兽夹困住的野兽在绝望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