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奕深心底咯噔一下,他突然回想起,并不遥远的过去,许蔚然曾对他说过的话。邱学远看不惯方永新,找一帮地痞流氓打断了他一条腿,泼一脸油漆,还拍了几十张照片,放到学校贴吧上,闹得沸沸扬扬。老师都看不下去了,方永新依然一声不吭。所以她觉得,方永新要么是能忍到了极点,要么就是……根本没有生气的那条神经。没有生气的那条神经?难道许蔚然一语中的,方永新的异常表现,都是因为他患有人格障碍?心下震惊绵绵不绝,尚未从错愕的情绪中恢复,白嘉钰自顾自说了下去。“你最初认识他,都觉得比一般人更加冷淡对吧?早几年的时候,他比这还夸张,简直跟座冰雕一样,独来独往,一天到晚都不和别人说一句话。”“我和他住一个宿舍,大概花了一年时间,才慢慢能和他正常交流。”“他告诉我,毕业以后打算去做销售。我一直怀疑,他就是知道自己这方面太过欠缺,所以才选择这个行当。自那以后,他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了。竞赛,演讲,甚至竞选学生会,从刚入学的孤僻冷漠,到后面左右逢源,人心揣摩得越来越透。”“一个人养了将近二十年的性格,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脱变吗?我特别好奇,观察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他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别人交朋友都是自然而然的事,但他,是通过后天学习,和技巧运用来实现的。”“还是那个例子,假如有人迎面给了他一拳,他得在脑子里转换一圈,用平常积累下的那些旁观别人的经验,告诉自己,原来这个时候是该生气的,之后才会做出相应的回击。”“以此类推,无论是接受别人的示好,还是拒绝别人的告白,甚至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都未必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因为他内心根本不会有任何想法,他所有的人际交往,都是建立在一套自己构筑好的框架里。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就会把你摆放到相应的位置上。同样的,他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就会完美地表现出你期待的模样。”管奕深发愣地听着,只觉醍醐灌顶,拨云见日,过往怎样都想不通的疑团,皆被白嘉钰的一席话完美解答。所以,他才会一再觉得,他和方永新之间隔着一层捅不穿的薄膜。他才会通过点点滴滴的相处察觉出,方永新缺乏共情能力,对于接收和处理外界较为细腻的情绪这方面,和常人有所区别。因为他的的确确,就是病态的。见身前人的表情由震惊一点点变化为恍然大悟的迷茫,白嘉钰默默叹一口气。虽然揭了方永新的老底,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管奕深显然是被骗次数太多,导致信任崩塌,想要重建他对方永新的信任,不开诚布公到这种程度,哪儿来的希望?长眉微拧,思维不自主飘到某个纠缠多日的自大狂身上。稍稍对比一番,就觉得方永新态度已然不错了,要是薛景言有他一半的自省与低姿态,也不会惹得自己如此憎恶。管奕深如此反应,倒还在白嘉钰预料之中,只要不像他一样,提到某个人就充满厌烦,事情便尚有转机。正了正神色,流露出一点唏嘘的慨叹。“很不可思议是吧?如果不深入交流,没人会相信,一个金牌销售竟然患有分裂样人格障碍。”“所以他是我为数不多佩服的人,头脑聪明,对自己够狠,而且有执行力,如果不是认识的早,我绝对看不出来,他得了这种病。”“我相信,你也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但不是因为你和他认识的太迟,而是我亲眼看着,他跟你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眼波一动,管奕深的注意力果然被这句话吸引。白嘉钰暗道一声有戏,面上不动声色,循循善诱。“最开始,他和我说,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做他的人,我当然不会质疑,我们俩都在思睿的时候,他收服人心的本事,我早就见识过。”“这几个月我也遇上点麻烦事,多多少少注意力分散了,我只知道你顶替郁简的身份进了邱家,一切都和他计划的一样顺利,就没太关注。”“等回过神来,他竟然一脸苦恼地问我,‘他真的喜欢我?他喜欢我为什么和别人出去约会?你觉得我该信吗?’,你能理解当时我有多震惊吗?”“一方面我强烈怀疑,他是不是撞坏脑袋被什么人夺舍了,一方面我又觉得,能把方永新这棵万年铁树反向收服,你真的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