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现在几点了?”苏兰好像没有听见苏乐生的话,径自问道。“下、下午三点。”苏乐生看向摆在角落里的挂钟。钟面的玻璃被忘记哪个男人砸破了,指针裸露在外面“嗒嗒”地走着,显得那么无助。“哦。”苏兰应了一声,拉下袖子遮住还带着血迹的针眼,从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摸出手表和包,趿拉起拖鞋往家门口走去。“妈妈你去哪!”苏乐生踉跄地追上去。“找姓郑的。”苏兰自言自语似的说,关上门的前一刻才恍惚地看向苏乐生。“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乖,有人上门千万别开门,也别出声。”苏乐生真的很乖。自从母亲离开后,他在家里一声都没吭过。第二天有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来敲门,他害怕极了,但还是咬着牙假装家里没人。最后那些男人没进来,苏乐生想,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夸自己乖。可是为什么妈妈还不回来?苏乐生够不着墙上的日历,就在本子上画道道,苏兰走了一天他画一道。到最后,本子上有二十多条道道。家里没别的吃的,苏乐生就吃苏兰从工作的地方带回来的散装饼干。一开始的时候他吃得很克制,生怕苏兰回到家看见饼干没了生气,可是再怎么克制,饼干还是见了底。他又饿又怕,眼前一阵阵发黑,以为自己要死了。妈妈不是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为什么他都这样了,她还不回来?是不是他真的很不乖,妈妈不想要他了?强烈的绝望笼罩了苏乐生。他强撑着爬到阳台上,无谓地盼着下一秒能看到苏兰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夕阳的余晖暖暖地笼罩着大地,耳边响起一阵悦耳的自行车铃声。“小兰,下班啦?”“是啊,赶回来给我们乐生和乐生他爸做饭。”苏兰穿着工厂的浅绿色工作服、骑着自行车的身影映入苏乐生眼帘。她一头柔顺的黑发利落地梳成马尾,白皙的颊上泛起运动过后的红晕。“妈妈!妈——妈——”她回来了,苏乐生就知道妈妈不会丢下自己。他抓着阳台栏杆,兴奋地喊。“乐生!妈妈给你打了工厂食堂的糖醋排骨!”苏兰从车篮子里提起一只塑料袋,边骑车边仰头对苏乐生笑:“今天乖吗,在家里有没有好好看书?”“有!”苏乐生回答得很大声。他从心口到周身都暖融融、沉甸甸的,恨不得苏兰现在就飞到自己身边。“妈你骑快一点,快回来,我……”“你怎么哭了?”苏兰眉头一蹙,停下车担心地抬头:“是不是妈不在的时候你受欺负了?”是,她不在的时候,他受了好多好多欺负。苏乐生的眼泪更汹涌地滚落,他忽然发现自己颤动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恐惧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是了,妈妈离开以后他就不会说话了,他走到哪里都被人叫做“小哑巴”,用怜悯或轻蔑的眼光看待。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下一秒,他发现眼前的世界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褪色、变得支离破碎,包括苏兰的笑脸。他脚下一空,从美好的梦境往下坠落,心跳似乎要从喉头跳出来。“乐生,乐生,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急切地问,可苏乐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是谁。“哈、哈……”苏乐生大口喘着气,艰难地睁开眼睛,在一团黑漆漆的夜色里看见台灯微弱的光线。“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墙角传来,一霎彻底惊醒了苏乐生。他循声看去,梁颂正抱着膝盖坐在床边的墙角,眼底有模糊的欣喜。他怎么会在这?苏乐生下意识抱着被子往后退,沾着冷汗的脊背抵上冰凉的床头板,瑟缩了一下。“对不起啊,我看你书包里有钥匙,就冒昧带你进来了。”像是知道苏乐生此刻在想什么,梁颂一动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抬眸观察他的神色,“我本来想带你去我那里的,但是地下室空气不好,怕你更难受。”“别的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苏乐生当然知道梁颂什么都没做,看他急匆匆解释的样子,心里反倒有点过意不去。【地板不冷吗?】“有点。”梁颂笑笑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和苏乐生保持着十几公分的距离。苏乐生看着那点距离又看看梁颂,没再“说”什么。身上的冷汗在醒来之后消下去大半,那股难耐的燥热也消失了。苏乐生后知后觉地撩起袖子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