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真心实意,因为有着相同的来路,才更加理解对方对平凡幸福的渴望。程漆点点头,知道和他无需多言,“事儿都妥了?”“本就一直叫人看着的,根本不费什么力气。”程漆“唔”一声。梁萧夹了颗花生米在嘴里,但因为没有酒,总是差些滋味。他放下筷子,眼里浮出忧色:“哥,你替那位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才换来这几年安稳,有阿婆,还有弟弟……我总在想,现在有了嫂子,他还能容下吗?”程漆垂下眼,黑亮的瞳孔里划过一丝厉色,如尖锐刀锋上的冷光。陶枝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两人默契地噤了声。过片刻,女子掀帘走进来,把酒壶轻轻放桌上,“酒来了。”程漆把她软嫩掌心攥进手中,低声道:“想断刃,也得看看会不会划伤自己。”陶枝不明所以,转头看他。唯有梁萧听明白,一时间觉得惊心动魄。—“大人,方才来的信儿,贵川郡守已被押回京城了。”“哦?”苏酒自案后抬起头,笑容玩味,“这么说,程漆回来了?”他撂下笔,案上正摆着一封墨痕还新的举荐书,所举荐之人皆是近两年的新贵,补的正是近来罢免贪官空出来的缺儿。“属下还有一事禀报。”苏酒:“说。”“北楼楼主家中多了一名女子,前些日子出了远门,这才回来。”“女子?”苏酒立刻扬起眉,“是亲族?”“似乎是……对门的邻居。”“邻居?”苏酒沉吟片刻,扬眉笑了,“若是寻常邻居,程漆怎会放她进门住——当年我为了进阿婆家,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呢。”他捻了捻指尖,脸上笑得意味深长:“是时候去见见故人了。”谢礼秋风一日赛一日的冷,酒馆里棉帘子一放,才能聚起热乎气儿。宋鸣鹤和朋友坐在一楼对饮,桌上已摆了几个空瓶。都是生意上来往的朋友,算不上多好,坐在一起喝酒闲扯的关系。宋鸣鹤索然无味地听着他们胡侃,俊朗眉目间始终凝着不快,显得有些阴郁。便有人笑着打趣他,问宋老板这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宋鸣鹤和他们不一样,最明显的不一样是他长得好。原来大家都盘不起铺面支摊时,宋鸣鹤一来,他们全都没生意。其次,人家宋老板娶的娇妻可是官老爷的嫡女大小姐,却甘心下嫁于他一介商贾,这得是多大魅力?宋鸣鹤娶了廖清欢后,确是意气风发了好一阵子。可近来,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他越来越感觉不得劲,心底总有个地方空空的。问的人没得到回答,自讨个没趣,撇了撇嘴,自顾换了个话题。“听说了吗,人家陶掌柜的可回来了!”“这么快!得,这下生意又没得做喽——”“可不是,过阵儿再做出个什么玫瑰粉牡丹粉的,咱们这生意就彻底甭做了!”宋鸣鹤听见那个名字,回过神,看着酒桌上人人都在谈论,这才惊觉陶枝竟已有这样大的名气。男人间的话题,聊着聊着便不免有些变味儿,有人咳嗽一声,问:“说了半天,你们有人见过陶掌柜吗?”“我见过,”有人应声,“长得可美。”“我也说是,原以为得是个脸上生麻的婆子,结果那日一见,竟是个大美人。”说完啧啧称奇。就有人叹道:“虽说恨她抢了咱的生意,但咱得公平说一句,人陶掌柜是个有本事的,人又生得好,真不知是谁有福气,能娶这样的女人回家……”“是啊是啊……”宋鸣鹤僵坐在远处,心间蓦地泛开一片苦涩。他有。他曾有这个福气,却被他亲手弄丢了。魂不守舍地喝了顿酒,回到雅居里坐着,没过一会儿,从店外急匆匆跑进来个人。是另家与他相熟的店掌柜,姓李。进了店,手往柜台一撑,“小宋,你作坊最近接木工活儿吗?”“接,”宋鸣鹤给他倒杯水,“怎么?”“陶掌柜,知道?”李掌柜接过水咕嘟咕嘟喝尽,抹一把嘴,“她新做的香粉找我给做盒子来着……”宋鸣鹤听出他来意,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好事啊,现在陶掌柜名气这么响,正好能沾沾光。”“是好事啊!”李掌柜满脸遗憾,“但我家里刚来了信,说我娘病倒了,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眼……这不没辙了,只好来问问你,能做不?这可是大好事,陶掌柜开的价很厚道,先紧着来问你的!”宋鸣鹤心下一喜,面上先担忧地问过李掌柜母亲的情况,然后才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李哥,您就放心去,这事儿交给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