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尧三奶奶当日的做派,只觉着不太理解。有一天借着酒力,便跟老太太大发雷霆,说起此事。“叫星河儿心里有点算计,京城那边……未必指的上,”他瘫倒在西屋炕沿,醉醺醺地叫嚷:“错过了高家,还指望……什么更好的?我看高佑堂便不错!”高家确实还不错,前两日,高夫人还派人来送了些年货。正如高佑堂所说,高夫人很喜欢星河,虽然知道她嫁不了,却还是派人来示好,也算是因先前尧三奶奶的得罪而赔礼。星河知道高夫人知书达理,跟尧三奶奶不一样,便也打心里敬重,把庾约送的东西里挑了两样好的,叫平儿亲自送了过去。平儿回来后,却又带了两匹上好棉布,说是高夫人执意要给的,不收便不许她出门。当天晚上,平儿因想起白天去高府的那趟,心里翻来覆去。星河因想到前日李绝才来过,今夜应该不会再来,便早早地洗漱了,借着灯火裁布缝衣。高夫人给的这两匹,颜色都不鲜艳,却很雅致,她想赶在年底给外婆外公缝制一套衣裳。炭火明灭,灯影幽微,格外安静。两人在炕上做了会儿,平儿停了手:“姑娘……高家,真的不行吗?”星河一愣:“好好地怎么又说起这个?”平儿道:“我原本有些瞧不下高公子,可是……高夫人的行事实在没得挑,我想……要是府内不管我们,姑娘若是进了高家,高夫人必然不会亏待,至于那个尧三奶奶,她毕竟是在京城,一年到头未必回来,倒也不用怕她仗势欺人的。而且若是进了高府,高夫人自然也为姑娘撑腰。”平儿还是头一次为了星河的终身大事、想的这么头头是道。星河听的怔住:“你……好好地怎么冒出这么些话?难不成,是今儿去高家,高太太跟你说什么了?”“当然没有,”平儿忙摇头,解释:“所以我才钦佩高太太的为人,而且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姑娘的。”星河又去缝针。平儿迟疑了会儿,低声问:“姑娘,你同我说一句实话,你不想嫁给高公子,是因为那尧三奶奶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星河头也不抬地:“什么别的?”平儿小心翼翼地:“比如……你是想回府吗?”星河轻声一笑:“我早不惦记这个了。”平儿吁了口气:“或者,是心里有了人吗?”星河的手一抖,差点又伤着指头,赶紧停了下来:“你瞎说什么?”平儿盯着她:“是我瞎说呢,还是姑娘……不肯承认?”通常星河一训斥,平儿就立刻收敛的。这会儿竟然又直接问起来。星河心头跳了跳,避开她的目光,假装镇定地又去缝衣裳。平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知道什么。”“那小道长,是好的。”星河的手又开始抖,针脚都歪了,气得她停下来:“你……”平儿却很平静地:“姑娘若心里没他,就不会因为我的话这么恼怒。可是姑娘,你得为自己算计算计,那小道长他是个出家人,怎么会是姑娘的终身?这会儿为了他牵肠挂肚的放不下,将来怎么办?”室内本来很暖,但因为平儿这几句话,让星河的心忽忽地凉了下来。平儿继续:“还有,那小道长虽然也对姑娘一片热络的,但谁知他心里又怎么想,兴许、兴许只是一时……”那难听且会让星河难堪的话,平儿不敢说,也不忍说,因为她看见星河的脸色已然不对:“我只是为了姑娘好,才多了这几句嘴的,您可别恼我,要真恼我,就打我耳巴子出气罢了。”半晌,星河才低声:“我知道你的心意。怎么会打你,从来也不曾打过你。说这话做什么。”平儿这才笑道:“知道姑娘是疼我的。”沉默片刻,星河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也会再好生想想的。”窗外,好像是风吹过树枝,发出细微的“哒”地响动。这夜,星河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其实平儿说的,她不是没想过。星河知道自己跟李绝的相处方式不太妥当,两个人也未必能长远。她很该为了自己的终身再仔细打算,如今没了高家,那五十两银子也未必撑的了一辈子。毕竟她不是只身一人,她还有外婆外公,还有平儿,她们都得很好的活着。但星河就是按捺不住,她喜欢看到李绝,喜欢听他给自己读《千字文》《千家诗》,他的声音总是透着和暖,他的笑也好看。只要看着他,她就心安,甚至心头上那满满地喜欢,仿佛要流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