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公子由特意设了棋局心想若是那人今日‘经过’,便能见到了,不想直到午后也未见到什麽人,宫人来催他用膳,他才有些洩气的回了宫。
可不想,他回来时,所设棋局又被轻易的解了。他心中欢喜起来,是他,一定是他。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日,便是‘你来我往’中解了他一局又一局的难题。
公子由越发想见到这人了,可总是擦肩而过。直到有一日,他摒弃了向来遵守的君子之为,做了一遭小人。偷偷潜于附近‘守株待兔’,上天终是偏向他一回,让他见到了那位高人。
通过假山留有的缝隙,他看见有一只染着蔻丹纤细柔白的手指撚起黑子,伸手置于棋盘之上,露出一截莹白的皓腕。竟是一位女子!
不待他回过神来,人已转身要离去,公子由慌乱从假山出来上前喊住那人,“姑娘留步。”
陶宣听到声音缓缓转过身子看着凉亭石阶下的男子,二人四目相对,公子由擡头看向台阶上女子的面容便呆住了。
眼前的女子身着绛紫色衫裙,将她那本就明豔的脸趁的恍若神仙妃子,她神色淡淡眼睛里透着疑惑的看着公子由问道,“有事?”
公子由有些口干滚了滚喉结,眼神带有一丝躲闪的问“这几日可是姑娘解了在下的棋局?姑娘可是这后宫中人?”
陶宣唇角微翘回道,“你可愿这人是我?”说完便提步转身离去。留有公子由一人在原地久久愣神。
在那之后,公子由偶尔会在宫中花园有意无意中碰见她,知道她是晋国的大公主,现在也是父君的宣姬夫人,不是很得父君的喜欢。
也见过她与骊姬在荷花池旁相遇,骊姬出言挑衅,被她三言两语的打发,骊姬气的说不出话,憋着嘴在原地跺脚,头上的珠钗乱颤。
公子由只觉得这样聪慧美丽的女子何其灵动,远离故土孤身一人在这陈王宫,该是被真心呵护的珍宝,如今却成了陈王宫又一个伤心人,公子由有些不忍有些心疼起来。
后来,二人遇见的次数多了起来,渐渐有些熟络。
再后来,他会与她讲起自己的母亲,她会同他提起自己的小妹,公子由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似一叶孤舟在茫茫江上遇得同行之人。但公子由心中也开始挣扎起来,她是父君的姬妾,自己不该同她这样靠近。渐渐的他刻意疏远她,克制自己的对她的想念,可有什麽用呢?情念已在心中扎了根,发了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成。
或许是上天对他从前亏欠的太多太多,终是又给了他机会。
一场大雨困住她,亦困住了他。古人云,“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场雨像是滋润了干涸的心田,随之生出了勇气。
公子由永远忘不了那夜的场景,烛光昏暗中她望向自己时眼中似撩拨似克制的样子,终是一句‘阿由’攥住了心口那抹柔软。湿软的唇瓣,莹白的身子,滑腻的肌肤。然后一切一切都乱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还伴有狂风卷起,天地万物都随之摆动摇晃,偶尔还听得不知何处的野猫小声哼叫。
直到天亮,这下了一夜的大雨才停下,天际得来一丝微光。即便雨停,这下了一夜的大雨也是乱了万物一切方向。
公子由自母亲离开后已很久没再吃过饴糖,或许吃过,但也尝不出什麽滋味。阿宣有日带来一盒糕点,那味道像极了幼时母亲喂他饴糖的滋味,他像是对着味道上了瘾,也不打算戒掉,任自己沉沦。
公子由心中晓得,这般美好的日子终会被收回,他心中盼着慢些,再慢些,可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他也要护好阿宣,阿宣没有错,是自己贪心,他只求父君降罪他一人,哪怕以性命为代价。父君那夜如同往常一般,没有多看他一眼,语气中也不见有什麽起伏。禁足,出乎意料的结果。
他望着阿宣拢起衣衫直直离去的背影,他想阿宣可是怪他没有护好她,那一刻,他连喊住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父君之所以禁足了事,是因为他早就打算好送他去往卫国为质子;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对他也是如‘弃子’般丢弃。
假的吗?这一切都是假的吗?可他分明在阿宣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在她咬向自己肩头时,耳边听到她喃喃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情意丝丝钻入耳中,缠住心口。原来竟都是假的啊。
公子由不禁觉得可笑,况由啊况由,你这样的人怎会得到别人的真心和爱,你的母亲弃了你,父君忽视你,你所爱的女子利用你,真真只是个可怜的蠢物。
公子由睁眼看向远处天边,天快要亮了,太阳还未从云后升起,无妨,太阳总会升起的。
姐妹情
陈侯之子公子由送往卫国为质子后,陈王宫少有人提起这位已故仪姬之子,或许是从未有人关注过,所以此后也甚少有人提起。
长宁殿内今日的晨礼与往日有些不同,姜韫望向阶下给自己行礼的女子,晋国小公主陶姒,现下已是陈侯的姒姬了。
陶宣与公子由私会之事晋国并不知全貌,陈侯也没有因此事与晋国交恶。对外仅称宣姬染病休养,却不知为何特意将小公主送来。
陶姒擡头看向姜韫,神情中有敬畏、紧张,还有一瞬间的怔愣。她长着巴掌大的小脸白嫩嫩的,身子娇娇小小腰身极细,穿一身鹅黄衫裙跪在地上,像一只温顺和婉的小兔子般怯生生的,和她的姐姐倒是不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