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啊,本宫若是罪无可恕,你也逃不掉……”王皇后道,“而杀了我,姜祐会恨死你的。”姜昭闭了闭眼,只觉得喉间腥咸至极。……待到止妄领兵破门而入时,瞧见姜昭丝毫未伤,却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抵唇,面容无一色血色,身子摇摇欲坠。他心头一跳,当即走到她身畔,扶入怀中。姜昭眼前已经开始阵阵发黑,熟悉的檀香没入鼻息,始终紧绷的身子也总算松懈了些许。她倚着止妄,尽力直起身吩咐道:“君王误服含毒丹药,故而暴毙。王皇后行止不端,禁足于贞观殿,未得孤准许,不得踏出一步。”一字一句宛若泣血,但终究还是做下了抉择。她留了王皇后一命,甚至不得不包庇了她。姜昭觉得好笑,她发觉自己原来当真是能够如此的狠啊,原来她所坚持的兄妹情谊,在面临诸多利益衡量之际,当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离开贞观殿时正是月明星稀,寒风凛冽,姜昭方才一脚踏出,便撕心裂肺地咳出了浓血,她倒在止妄怀中,最后一眼所见的,是这僧人近乎颤抖的姿态。她原是想努力地出声安抚,但眼下一黑,却再也不知天地日月。……这似乎是个极为漫长又久远的一场梦。梦中父皇健在,正与母后在庭前赏雪。他们不知在聊些什么,时不时开怀大笑。皇兄折了一支红梅自穿花长廊走过,瞧见了皇嫂,他轻轻将这支红梅别在了皇嫂的云鬓边。姜昭忍不住向他们跑去,一时有些急了,竟跌在了雪地里。他们闻声望来,皆眉眼含笑地朝她招手。“阿昭,慢些走来。”他们温柔地道。适时晴光映雪,天地间流光溢彩,明媚得有些不真切。可姜昭却瞧出了泪。“父皇——皇兄——”……“姜昭——姜昭——”恍恍惚惚之中,她听见有人在喊她,这道声音分外熟悉,她想了半天,脑子空空如也,顿时觉得有几分烦躁。她似乎忘记了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忽觉舌尖一苦,姜昭骤然清醒。思绪回归,她身前有一个风姿绰约的人影,定睛细看,二人目光交汇,姜昭眼中猛然就漫出了泪。“和尚,我差点就想不起你了。”她抱住了止妄,犹如孩提般嚎啕大哭。她是多么地害怕,有一天,连眼前的人都抓不住了。止妄轻轻放下药碗,一下又一下地,像安抚孩子那样,温柔至极地安抚着他。人世间的苦难,用言语总是太过于苍白,似乎更多的时候,只有无声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抚。止妄陪伴了姜昭很多年,有姜昭知道的时候,也有姜昭不知道的时候,虽然礼佛的生涯非常的漫长,但似乎更多的时候,他眼中所见与心中所思,都只有姜昭一人。他轻声在她耳畔念起了经文。低沉温柔的声音宛若春日的风,宛若春江的水,拂过耳畔拂过人心,似乎可以洗去所有的痛苦与不堪。-姜昭醒后扶持了储君姜砚登基,却将王皇后囚禁在了冷宫内,终其一生都不准她踏出一步。她自封为摄政公主,把控朝政。直接勒令林兆告老还乡,拜云蔺为尚书令。朝野之中诸多非议,更有甚者指着她牝鸡司晨。对于这些人,她直接令千机军拖出去斩杀。而后云蔺彻查江东地带的收成,却发现收成不佳是假,但朝官中饱私囊导致民生困苦却是真。此案一经彻查,竟挖出背后诸多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此案牵连甚广,其中不乏京中权臣贵胄,云蔺一时无从下手,只得请求姜昭定夺,然而次日得到的亲批奏折上,仅有一朱笔大字——杀。一夕之间,朝堂血洗,百官自危。人人都言摄政公主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更有人怀疑皇帝暴毙正是摄政公主所为……然而他们不知,这心狠手辣的摄政公主,日日夜夜都被噩梦扰得不得安眠。一日深夜,她再度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她绝望又无助地看向昏暗的四周,却半天寻不到熟悉的身影。她哭喊着止妄的名字,一直得不到应答。神思焦灼之下,只觉头骨一顿一顿地痛,她捂着头蜷缩成一团,却缓解不了半分,她疼得发疯,焦躁又暴戾地撞向墙面。守夜的侍女听见了动静,连忙点起了火烛。火光大盛,有人自这片光里走来,所携一片春光暖阳。“姜昭,我在这里。”他轻声说。止妄制止住姜昭近乎自残的行为,他拂过她的秀发,看着她越发形销骨立的面容,心下惨淡。这是恨不能用尽一切来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