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才醒来,却不觉得虚弱,大抵是侍女们照料得极好,反而有种大梦一场后的酣畅淋漓。于是才披上外衣,就下床去了西院。…此时,西院里。申国公道:“柳驸马,如今可不是你痴情的时候了,淮城昏迷近半月的时间,王符从秘书丞一跃成为中书令,仅仅是因为他往皇宫里送了几个道士和尚。”他的声音沉了沉,冷意泛起,不屑至极,而这不屑之下又含着讥讽,倒真是显而易见的不满。他回想起先帝的机敏,相较之下,不由得又冷笑了一声,“荒唐!我竟不知中书令什么时候是这般好当的了。”夜里风大,屋内的火光一跳一跳的,柳彧的面容随之忽明忽暗,他漫不经心地品了品茶。只是轻飘飘地道:“这可是圣人的意思。”申国公恨声道:“可圣人已经有好几日没上朝了!”柳彧目不转睛地盯着申国公,眸光幽微,他忽的弯了弯唇角,笑着问道:“国公大人,这不是您正期待的吗?”空气似乎都随着此话落定而滞留了那么一下,申国公面容僵了僵,他猛地意识到这位散漫的国子监祭酒,远比他意料之中的更为敏锐。他与其对视良久,瞧见了对方眼中的笃定与深意,忽然间明白,有些事情既然已经被揭开,便也没有再粉饰的意义。申国公突然就笑开了,继而拊掌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你如何看出来的?”“狼子野心,从来是藏不住的。”柳彧捏着茶杯盖转了转,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正如您找上我,不正是察觉出我们是一路人吗?国公爷有何想法,不妨开门见山。”申国公虽是笑着,神色却越加意味深长。“驸马倒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他道,”如今王符倚仗皇恩,大肆排除异己,原以为张信能与之抗衡一二,却不料王符不过几句谗言,就使得陛下勒令其告老还乡。如今王符下一个目标便该是我了。”申国公谢良从来都是一个居安思危、未雨绸缪的人物,原本有意放纵着王符,是想让这位佞臣把姜砚引导向不归路,可万万没想到,他竟这般好手段,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惊喜到他不得不考虑一下此人的危险性。他不能为了压制姜砚,反给自己扶持出个劲敌来。“不够。”柳彧眸色在乍然一暗的火烛下,愈加幽深,他道,“国公大人,若仅仅是除去王符,对你我而言,远远不够。”他们本也不是为了什么清君侧,他们要的可是权倾天下。申国公了然一笑,他尚未将筹码与承诺摆出来,自然是不够的。“柳祭酒莫急,我所行之事定然不仅仅是为了除去王符。”他起身走至柳彧身畔,蛊惑道,“欲行大事,定然要徐徐图之,若祭酒愿助我成大业,权势美人任尔取之。”柳彧心高气傲,让他屈居人下无异于死。这样的人,或许会折服于雄主才士,却绝对不会折服于皇权。什么皇权天授,只消心比天高,皇权又如何?申国公了解这样有野心的人,更有十足的把握,让他走上与自己一样的道路。“柳祭酒啊。”他将柳彧面前的空茶杯斟满,“你与王符有怨,我亦忌惮此人,何不联手清君侧呢?”言及王符,柳彧忽而绷紧了下颚线,近乎狠辣地咬紧了牙关。他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事情。那会儿姜昭落水昏迷不过三日,姜砚忧心不已,几日后就称病不临朝,由于王符曾是太子舍人的缘故,便只许了他入宫。姜砚病中甚少处理官员递来的奏折,唯有王符提了那么一嘴,才肯看上一看。才没过几日,朝廷诸多要事竟然都要通过王符,才能上达天听。百官心中警铃大响,皆觉得不妥,却又顾及君主尚在病中,生怕惹其不快,便想着再静观其变一段时日,等君王龙体痊愈在谈。再说了,百官在朝廷混迹了这般久,愣头青都混成了老狐狸,还有哪一个敢做这出头鸟?只有御史大夫张信性情刚烈,对于此情景难以忍受,在宫殿前跪了一夜才见到君王,将弹劾王符的奏折递上。然当年太傅被贬,也是张信弹劾的,姜砚对其有旧怨,本就不信他的话,又有王符在旁煽风点火,新仇旧怨之下,更是怒火中烧。便如当年先帝对待太傅一般,将张信怒斥一番,连夜写下贬谪的圣旨。张信受此羞辱,一口血就吐在了圣旨之上,横着出了紫微城。适时柳彧收到消息,赶赴他府中,只见原本精神矍铄的老者,忽然就呈现出风烛残年之相。张信看见柳彧,只牢牢抓着柳彧的手,喘着气道:“王符小人,日后定为我朝大患!祭酒,无论如何都要除去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