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活得肆意嚣张,在羡慕之余,止妄也觉得如此挺好。然而他更清楚地明白,肆意嚣张得太过于自我,在失去保护罩的那一刻,她将会面临无穷无尽的恶意。这个世间,最容不得的,是与众不同;而更不容得的,是随心所欲。止妄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是一种,害怕自己唯一可见的美好事物,毁在他眼前的恐惧。止妄缓缓抬头看向万相灵宫的佛祖,用着极轻的声音呢喃道:“我佛慈悲。”只是他却没料到,他所预见的未来,会来得如此之快。三月后的一个夜晚,齐天子病危。宫人将这个消息传到公主府时,姜昭正欲走上观星台。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姜昭忽然觉得自己的世界在天旋地转,然后在顷刻间轰然倒塌。她双目赤红地看着宫人,一字一句地道:“你、再、说、一、遍?”宫人“扑通”跪地,哭道:“殿下节哀,快去宫里罢,圣人要不行了。”姜昭深吸了一口气,“父皇前几日还与我谈笑风生,怎么会不行了?!你个满嘴谎言的宫人,是谁派你来的!!”她的面容忽然狰狞起来,原本明艳的容貌在此时显得凶恶无比,但眼里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宫人跪在地上拼命求她节哀。这个宫人是父皇身边的近侍。天下间,更没人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姜昭忽然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就往皇宫跑。她一面抹着泪,一面跑。心中却存有希翼。也许是太医诊断错了呢?也许父皇的在和她开玩笑呢?公主府的女官见此,连忙喊人备马。姜昭已经无暇顾及许多了,她一路跑出公主府,骑上马就直往皇宫的方向冲。日间的繁华街市蓦然褪色,夜风恶狠狠地打在她脸上,又疼又凉,使得心间也一片冰凉。止妄看着她频频加鞭,眼里只余下那失去了灯火的紫微城。公主的仪容,公主的姿态,公主的端庄。在此时,姜昭统统都不要了。她就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看到她的父皇。然而哪怕是公主之尊,入皇宫也是不准纵马的,何况是如此敏感的时候,于是姜昭在应天门就被侍卫拦住了。姜昭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她对着拦在她面前的若干侍卫道:“让开!”大侍卫认得她,这个大齐的明珠——淮城长公主。但现在,这个公主与以往所见的雍容华贵完全不同,若非那熟悉至极的眼神与姿态,他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披头散发、衣襟凌乱的女人,竟然是那个精致无比、华美至极的淮城长公主。大侍卫犹豫再三,硬着头皮道:“殿下,皇宫不可纵马。”姜昭极其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扬鞭打马,全然不顾前方的侍卫。天子病危之际一向是历代最敏感的时候,也是所有暴动与内乱最容易发生的时候,所以这些侍卫在两难间,最终选择了恪尽职守。他们不敢对这位公主下手,只好试图用红缨枪阻止马匹前进。可姜昭的鞭子太狠了,马匹前进不得,又后退不能,当即就狂暴起来,一下子将姜昭甩到了地上。姜昭头破血流地爬起来,额头鲜血淋漓,她推开簇拥来的侍卫,神色冰冷地往皇宫里跑。这一次,侍卫再拦不得她。任由着她一路奔向贞观殿,血流滴溅了一路,看得他们触目惊心。直到姜昭跑进贞观殿时,她的面容已经无比苍白。殿里跪着许多宫妃大臣。有人看见她,忍不住惊呼出声。但认出是淮城长公主后,却又沉默了下来。谢国公正想喊来太医,让姜昭包扎一下额头的伤口,但这时的她,却已经无暇顾及自己。姜昭摇了摇头,“不必了。”谢国公只好拿出绢帕,先给这个侄女擦了擦脸,道:“你母后和皇兄都在里面,那你快进去吧。”姜昭面对近在咫尺的门扉,忽然有些茫然失措,她转头抓着谢国公的衣袖,“舅舅,我父皇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谢国公避开她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快进去吧……”一切的一切,都如此清晰明了。姜昭缓缓地推开寝殿的门。里头传来她母后和皇兄的哽咽声,她忽然觉得好冷好冷,周遭的一切事物都让她感到无比可怕。她看见床榻上的父皇,气息奄奄地看来。然后用着最后一点点力气朝她挥了挥手,姜昭越过皇兄,越过母后,走到了这个最爱她的男人的面前。姜昭跪坐在他床头,喉口似乎被巨石压着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