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儿打了个寒颤,抱紧胳膊望着琉璃。琉璃却镇定若素,也许死过一次的人胆子都会变得大些,她看了一眼内堂方向,抬步从游廊走过去,过了二道门,伸手将门打开。 曾经为何老太太大举做过法事的内堂如今依旧也亮着灯光,雕着吉祥如意的镂花大门虚掩着,木鱼声从里头轻轻传来。大门石阶下有个着石青色棉马甲的女子在就着火盆烧纸,头顶螺髻上已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蕊儿上前两步,就着灯光看清那女子面容,微讶道:“蘅嬷嬷?” 蘅薇抬起头来,脸上的怜哀在看清她们时瞬间消逝,随之她也匀开一丝微笑,站起来:“是九姑娘来了。” 琉璃点点头,“敢问可是姨娘在内么?” 蘅薇笑道:“请随我来。” 琉璃待她转身,也抬脚上台阶。路过火盆时她看了眼,只见火堆上层的纸张还未燃尽,竟是些祭奠亡者时常用的冥钱。 蘅薇推门让了琉璃入内,竟也不通报,就扯了扯蕊儿袖子,与她一道出去了。 苏姨娘微垂着头坐在佛案左侧颂长生经,一身素服,脂粉未施,修长的脖颈上围着一条狐皮围脖,黄豆大一颗白珍珠贴在耳垂上,温雅雍容。蘅薇带人进来,她仿佛也未曾听见,琉璃回身把门关上,轻轻走到佛案右侧跪坐下,她也没有抬眼。 琉璃低眉顺眼坐了一柱香时分,苏姨娘才忽然停下木鱼,睁开眼来。 琉璃忙起身唤了声:“姨娘好。” 苏姨娘看了她两眼,道:“这么大风雪,你怎么来了?也不怕路上有个闪失。” 琉璃微顿,说道:“这般瑞雪实在罕见,琉璃贪恋雪景睡不着,便在园中走走,不想遇上姨娘在佛堂礼佛。但愿不曾惊扰姨娘办正事。” 苏姨娘徐徐抬起头来,目光落定在她脸上。琉璃脸上有着孩童独有的清甜笑容和新奇,那些话仿佛发自肺腑。苏姨娘看完,叹了一气,却道:“无妨。九姑娘随意就是。” 琉璃道声谢,便又坐回她对面。 两个人这般作态,当真就如无意遇见似的。 苏姨娘斜眼瞧着,唇角就不着痕迹扬了扬,垂眼合上经书,又把那笑容渐渐敛住了。“我早听闻九姑娘胆色过人,又擅机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姑娘今日既来了,有几句话便想当面问问。” 琉璃心道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此时终于肯入起题了,于是道:“姨娘有话但请直说。” 苏姨娘盯着她:“那根钗子的事你知道多少?” 琉璃又不料她直接起来这么直接,禁不住愣了愣,忙站起来:“钗子的事委实知道的不多。说起来就是那一日五姑娘不知从哪里得了它,一不小心摔落在我身上,后来便对我纠缠不休,以至牵出后面一连串事儿来。别的一概不知。” 苏姨娘眼盯着地下,坐着没动。琉璃不知她想什么,也不敢打断,便就垂手站在一旁。半日后苏姨娘吐了口气,道:“那日在老太爷面前,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你就不怕我拿回钗子后来个袖手旁观?更或者,我反过来诬你是偷我钗子的人?” 琉璃看着她笑了一下,“姨娘要是会这么做,经会散场那天夜里,就不会假称要去见永信而回佛堂了。如果我猜的不错,姨娘一定是回头找这根钗子去了。诚然我不知道这钗子究竟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但是能使姨娘摸到他就已惊变了色的,一定是了不起的秘密。其实说白了,我也就是赌一赌。” 苏姨娘左臂搁在佛案上,斜眼瞅着她,就这么随意坐着,竟然也有一种仪态万方的感觉。毫不违心的说,这真是一个有魅力的女人。 “你果然是个有城府的。” 她低头吐出这句话来,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落寞。“若是闵儿也能有你这般就好了。” 谈到“城府”,琉璃也低下头去,笑容渐渐不见。“我不说姨娘也该猜到,像我这样的年纪,城府都是苦头换来的,谈不上幸事。倒是我十分羡慕二姑娘父母双全,不需要为生存而动用心机。” 苏姨娘听完,道:“我虽然纳闷你何以有这般看透人世似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别的十来岁孩子,但你如今已是何府的九姑娘,可以不用再为生存费心了。” “姨娘当真这么认为么?”琉璃看着她,坐回原先蒲团上,道:“说起来,我这个九姑娘的封号还是拜姨娘所赐。姨娘一见面便送琉璃这么大一个礼,琉璃至今惶恐不已,不知如何报答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