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深皱了下眉,抬眼看向我,“你的意思是……你准备用自己来试探他?”
“对,”我下意识地又开始捏自己的手指,从食指到小拇指,再返回到食指,循环往复,“那时候林沉岩是醒着的,他随时都可以以林沉岩的身份占据林渡舟的身体。他们都知道我曾经在国外表演摔下过高台,林渡舟也问过我是不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如果林沉岩真的在乎我,他会出现的。”
“可你的爱人毕竟是林渡舟,”白深提醒道,“可能在你摔倒的时刻,林渡舟先反应过来呢?”
“也许会,但我觉得林沉岩出现的可能性更大,”我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接着说道,“毕竟他曾经在紧急的时刻救过林渡舟的舅舅,也救过林渡舟,也许……还有许多时刻,是我不知道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也能够意识到,你受伤会给林渡舟的心理带来重复伤害,所以不仅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林渡舟,林沉岩会在紧急的时候出现,屏蔽掉林渡舟的记忆,并且救下你,”白深轻叹一声,郑重地看向我,“你真的要这样做吗?你是一名舞者,身体状况应当会非常重要。”
我思忖片刻,又把当年的英勇事迹拿出来显摆,笑道:“白医生,我手术后三个月就回到了舞台,当年摔下来的高台,可比那个暗角高多了。”
眼看白深可能还想劝我两句,我补充道:“我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会权衡利弊的。”
白深见我冥顽不灵,也不再劝了,转而说道:“你知道吗,多重人格一般是同一个身体中寄居了许多个人的独立意识,这毕竟是一种病症,在临床医学中,起码在我和我导师的从医生涯里,从没有见过人格的诞生是为了让主人格过得更好的……你会拼尽全力、倾其所有,只为了去帮助一个他者吗?”
我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医学上,‘分离性身份障碍’的名称已经大幅度代替了‘多重人格’,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小黄豆从来都是一个善意的陪伴身份,林沉岩多次的突然出现都在某些瞬间拯救了什么,”白深与我目光相会,我看见他沉着冷静的双眼里渗出一些我看不太懂的情绪,“那么……这些人格的出现,可能并不一定是独立的,而是他灵魂的碎片。”
我听懂了他的话语,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睛。
白深道:“他们带有一定的表演性质,是林渡舟自身一种潜意识里呼唤出的主动行为,通过扮演不同的人格,来分担不同的记忆,充当不一样的角色,从而减轻主人格的痛苦。”
“你是说……”我迟疑地开口,“他们并不是真正存在的人同时住在一个身体里,而都是林渡舟自己不知情的刻意扮演?”
“据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可以考虑这个方向,”白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我的心头,我回忆起和林渡舟相处的所有,“也就是说,他们共同构成了林渡舟。”
午休之后,我回到电视塔时,给庄临意带了一堆吃的,虽说干我们这一行要常年保持身材,但我总觉得他这个年纪还在长身体,每天从早累到晚,也是苦了他了。
节目组在练舞室里安排了休息区,我推开门,见庄临意正在屋里一圈圈地骑自行车,倒是林渡舟,估计累了,也不到休息区躺会儿,乖乖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的小提琴,侧身靠着墙壁,正闭上眼睛睡觉。阳光洒落在他的发丝上,镀上一层矜贵的金色。
他那么安静,像狂啸的时间长河中一支悄然蜿蜒的溪流。
我觉得有可能真如白深所言,林渡舟的身体里没有那么多疯狂而肆虐的喧嚣,他就是他自己,而其他人格的实现,都是他呼唤出来的,他们存在的意义,仅仅如他期望的那样,爱他,拯救他,此外别无所求。
小庄看我进了门要下来迎接,我向小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不顾他兴致勃勃的眼神,轻悄悄地走到了林渡舟身前。
庄临意登时紧张起来,嘴里还嚼着鱼丸,忙不迭走到我身后,提着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揪起来,拉到角落里朝我使眼色。
“我知道分寸,”我对他耳语道,说完别上了麦克风,开始说像模像样的人话,“自行车骑得还顺手吗?座位需不需要调?”
“林医生帮我调过了,”庄临意低声回复,“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毕竟朋友妻……”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假笑道:“毕竟朋友……起码要相互帮助嘛,你擦擦嘴上的油。”
庄临意刚刚还让我小心点儿,这会儿自己快说漏嘴了,连忙跑开悄悄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