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说,谢谢你爱我,可我对你毫无感觉。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我以为他会失落,可他只是笑着说知道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再没提起过那个字。好像一切就该如此。他又拿来了新的蔷薇花,插在瓶子里,却没把枯萎的花扔掉,只是修剪了一下枝茎,又把枯萎的花插了回去。我询问他,如果我是蔷薇,那你是什么。他说他是荆棘。开出蔷薇花的荆棘。我又问,你究竟从何时起注意着我。他说,自你诞生之日。他放好了食物,整理好房间,像往常一样离开了。我却没法像往常一样。我想起有个午夜,目光所及的地方再没有房间亮着灯。我透过薄薄的窗帘看到窗外的满月,却感觉被满月监视着。有咚咚的声音,让我从昏睡中醒来。大概有人扔石头砸窗,或是别的什么,就像小时候呼朋引伴那样。我拉开窗帘,把头探进外面浅灰的云雾。我听见有人说话,有人在叫我,叫我“高塔里的少年”。我看到海面有块木板,上面站着一个带尖头帽子的女人,肩上立着一只长嘴海鸟。帽子尖弯曲着,弯成半个月牙的形状。奇怪的人。这就是扔石头的人吗?奇怪的人,这点并不奇怪。不奇怪的人,又怎么会来这个海中孤岛呢?可是不止奇怪,那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让我觉得危险,好像有毒的苹果,又好像摘花的手。我起初没有回应,木板漂浮不定,她叫了一阵子,大概是看到了我,说,你不想出来吗?我想出去吗?沉默。方格地砖上有道划痕。沉默。良久,她说,我还会再来。如果你想离开这座塔,我会告诉你方法。她好像离开了。海鸟冲向窗户,长喙撞在窗户上,发出咚的声响,像是临行前的致意。原来这里是个塔。她诱惑我离开这里,离开他。我想出去吗?我以为我是想的。可又忽然感到有根绳子把我系在这里,仿佛我就属于这里,不该离开。这里又是哪里呢?我再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妄图从鸡蛋里看到不透光蛋壳上花纹的可笑行为。大概是没多久,他来了。他带着新的蔷薇花,瓶子里新新旧旧的花已经积了一大捧,颜色一点一点蒸发掉,不同时间的花聚集在一起,深深浅浅的枯黄。我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有人来过,是否知道那个戴奇怪帽子的人,他没问我,我也没问他。就好像无事发生。他问我愿不愿意听听他的事。他想我了解他的事,我没办法拒绝。我想了解这个地方,和把我带到这个地方的人。可他并没有讲他是如何把我带来的,也没有讲这是哪里。他只是讲他最近的事。讲他养在阳台的花开了,讲他做了蜂蜜柚子茶,讲他在电视上看到的有趣的节目。我没有插话,也不知道怎么接上话题,我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节目了。他烧了热水,泡了两杯蜂蜜柚子茶,递给我一杯。我捧在手里,只觉得这气味甜得过分。他看着我,好像有些紧张,想要说什么,又将话语咽了回去。他好像终于鼓起勇气,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做爱。很突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热饮。虽然我仍不觉得我对他有爱,但那个女人的出现,让我莫名想要更加贴近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只有他才能给我安全。被关在塔里倒是真的很安全,我就为了不知是否存在的危险放弃离开了吗。我唾弃自己,却无法拒绝他,就像一直以来那样。我说好。蔷薇花就该长在荆棘上。他抚摸我的脸,我的身体,谨慎的动作给我温暖的触感。我们的身体紧贴,缠绕,交融。他离开时我已半睡半醒,只隐约觉得他停留了一会儿,又亲吻了我的眼睛。好像那个女人没出现过,但又确实出现过。那只鸟向窗户里抛了一张纸条。我不觉得他会发现不了这个房间的任何细小变化,但他离开后,纸条还在。我把纸条团成一团,扔到窗外。即使我要离开,也不会再理会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来了,依旧站在水面的木板上,浪花跳跃着沾湿她的裙摆。她看上去信心满满,问我是否想出去。我拒绝了她,由于认定她是危险的蛇,又觉得不需要她也能找到离开的途径。那人显得很惊讶,似乎觉得我应该不顾一切想要出去才对。她继续好言相劝,在我眼里却已都是花言巧语。为什么这样抗拒着她呢?我无从得知。她忽然急匆匆地划着木板离开了,海鸟则直接钻进了水里。紧接着房间一阵震动,他冲进来,急切地抱住我。他说,你没走,幸好。我轻拍他的背,他看上去紧张得就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