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末段路,戴泱勾了下檀韫网巾上的黑绳,“晚上跟哥睡。”
檀韫乖乖地应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哥,我想你了。”
虽然纳闷,但这话是真窝心,戴泱甜得嘴都要笑僵了,拍着檀韫的背说:“哥这不回来了吗?有空就多陪你,我就说宫里头闷吧,看吧咱孩子念成什么样了?”
“除了没有路边摊吃,宫里其实也还好。”檀韫说。
“伴君如伴虎,你天天凑在御前,那不得天天悬着心啊?”戴泱说,“外头的日子才叫一个活色生香。”
檀韫心说你在雍京的时候也没少享乐。
戴泱从不知收敛,到哪儿都讲究排场,必得对得起“煊赫”二字。他又生得那样好看,簪星曳月端的起富贵骄人的姿态,那满身璀璨却也压不住他那一张脸,从前陛下私下里还打趣他,说他不穿公服时乍一眼像哪宫的娘娘,还是“金娘娘”,他上去就绕着陛下唱了一段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艳词,娇滴滴地求陛下给他一个位分,瘆得陛下起身拽着檀韫就跑,逃到一半又想起这是自己的地盘,立马转头叫人将那朵发颤的娇花轰出去。
金娘娘自得住金窝窝,坐落在城西的“敕造秉笔府”那叫一个富贵逼人,檀韫每次去的时候都觉得眼睛花,心说同样张扬,人傅世子府上就是一派水木明瑟的清雅。
戴泱哪里知道阿弟正腹诽自个儿,牵着人穿廊过门,进了东边儿的主院。
院子里的人知道老爷今儿要回来,早就算着时辰将老爷和檀监事爱吃的食物做好了,明儿又是端午,粽子也少不了。等两人从后院浴池出来,就陆陆续续地往膳厅上菜,接着就尽数退了出去,只留下几个锦衣卫在院子各处当门神。
“哎哟,这一路真真儿累死个人。”戴泱大马金刀地坐下,端起饭碗就往嘴里刨,檀韫给他倒了杯菖蒲酒,他仰头闷了,啧声说,“我在吴州天天吃虾鱼鹅,感觉人都腥了。”
檀韫剥了个粽子递给他,他尝一口,说:“蜜饯儿的,甜!”
檀韫自己剥了一个,剥出来是玫瑰豆沙馅儿的,糖拿得浅,不会过腻。他吃了一个,说:“这次去办贡,没有遇到什么事儿吧?”
“没有,贡单在承受范围内,哪个老油官儿敢跟我装难犯浑,我砍了他。倒是你,”戴泱把檀韫看了两眼,“孟半醒是怎么回事儿?”
檀韫把李秋英的事儿说了,借机说:“美人刀是很锋利的。”
戴泱真服了,“行了小祖宗,我真答应你了,别再念叨我了。”
檀韫浅浅地笑了一下,没再“念经”了。
用了晚膳,两人回屋一通收拾洗漱,就该睡觉了。戴泱平日里喜欢用浓香,今儿檀韫在,火者便将卧房的熏香换成浅淡的安神香,放下帐子,退了出去。
屋里剩了一盏乌桕烛,帐子里有朦朦胧胧一层暗光,檀韫因为喝了酒,脑子麻麻的。
“怎么,”戴泱摸他脑门,“不舒服?”
“没有,就是晕乎乎的。”檀韫枕着戴泱的胳膊,“哥,你认识傅世子么?”
戴泱说认识,“以前一起打过牌,他性子不错。”
“怎么说?”檀韫好奇。
“情绪稳定,出手大方,愿赌服输。外头都说他厌恶阉人,可对我和对旁人也没什么区别,我瞧着他是那种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仗势欺你的人。”戴泱“诶”了一声,“怎么突然问起他?”
檀韫没有回答,只说:“世子生得很好吧?”
“那叫一个容貌逼人。”戴泱纳闷,“你没见过他?”
檀韫摇了摇头,听戴泱惊讶地说:“都在雍京,这十多年了竟然连一面都没见过吗?”
是啊,一个人要是成心躲你,或许一辈子都见不上一面。
“你要是好奇傅世子长什么模样,改日我攒个局,咱们一起打牌?”戴泱说。
檀韫在戴泱脸边蹭了蹭,困倦地咕哝道:“不用了,很快就能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