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是矮窝瓜!”是观用刻刀把木板刻得呲呲响,显然很愤恨,“他不就比我高一个脑袋加一根脖子吗,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大了,肯定比他高!”
很厉害的侍卫,尚柳来转着茶杯,“你瞧见他的样子没有?”
“没有呢,他戴着幂篱,脸遮得很严实,但我必须承认他的腿很长。”是观酸溜溜的,又很艳羡,“哥,你说我能长那么高不?”
尚柳来不敢保证,说:“多吃饭菜,多喝牛乳。”
是观太难过了,“但是我喝牛乳脸上会长痤诶,难道我命中注定不能……”
脚步跫然,是观立马闭上嘴巴认真刻字,果然下一瞬檀韫便出现在门外,跨门进来。
“小爷。”尚柳来起身为檀韫取下乌纱描金幞头,把孟半醒一案的真实情况又细说了一遍,最后轻声说,“李姑娘的尸体在北镇抚司,我不好要,怕江峡起疑。”
檀韫仰身靠在椅背上,说:“她得偿所愿,死也瞑目了,让暗线近来谨慎些,别被察觉到端倪。”
“您宽心,他办事最谨慎,只是……”尚柳来蹙眉道,“那份来历不明的参宴名单?”
檀韫摩挲着虎口处的菩提念珠。
那日从“醉生梦死”回宫的路上,他收到一封书信,前世的那日他没有出宫,是以也没有收到信。
信中是孟半醒寿宴当夜的宾客名单,还有当夜会入园的所有宦官和戏子等。无故送这么一样东西必定有诈,檀韫将名单瞧了一眼,宾客没问题,宦官中除了暗线都是孟半醒的人,便吩咐尚柳来去查戏子等部分,这一查便查到了李秋英。
李秋英是把现成的刀,于是暗线给她递了张纸:恨否?
恨,恨极了,李秋英在纸上回复一笔小楷:身陷地狱,日日摧心,若能弑仇,万死不悔。
一桩买卖成了,孟半醒的命他们都想要,于是檀韫为李秋英藏了一把匕首,送了一颗可以死得痛快些的毒药,他们都得偿所愿。
尚柳来担心道:“那人知道孟半醒的事中有您的手笔……”
“外人谁会知道我被递了名单,只有递名单的人,可我收到名单和四哥遇刺没有直接关系,他这个递名单的人却是目的不明呢。”指尖捻过念珠,檀韫语气松快,“他敢泄露半个字,都是自寻麻烦。”
“这倒是,”尚柳来说,“但这人忒鬼了些。”
今日为盟友,他日未必不会刀剑相向,但想要查到这人,目前也是不行的。更奇的是,孟半醒和小爷表面没什么恩怨,平日也兄友弟恭,这人怎就看出来小爷想对自己的四哥下杀手?
“他是要往高处走的,孟半醒是何百载一派,自然是拦路石咯。”万顷波光,月影碎星,傅濯枝趴在美人椅的栏杆上对湖赏月,语气懒散,“哪怕他这次不下手,也无碍的,反正我的名单是送到了。”
傅一声坐在旁边的栏杆上,腿悬空在湖面上晃悠着,“名单上就写了名字,也太隐晦了吧。”
“你当他跟你一样笨。”傅濯枝说。
傅一声叹气,“檀监事确实聪慧,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您,还派人来盯着您,对吧?”
南珠念珠随着主人抬手的动作轻轻撞上栏杆,发出不满的声响。
“要我说啊,今儿这事没做对。”傅一声说,“您残暴凶狠之美名大雍无人不晓,盯梢的都盯到跟前来了,我就踹他一屁股,这和您的性子不符。”
“那个是观也算是他养大的小孩,一直带在身边,不好下重手。唉,”傅濯枝苦恼地说,“真是没什么法子。”
傅一声也没啥好办法,撑着下巴坐在一旁叹气。
窸窸窣窣的一阵轻响,玛瑙蛇趁着夜色从一旁的花枝儿间梭下来,落到傅濯枝肩上,熟练地往那脖子绕了一圈,秀气可爱的小脑袋戳在傅濯枝脸上,也不知在叽里呱啦地嘀咕什么,但不妨碍傅濯枝一指头戳在它额上,轻柔地说:“关键时刻不能替我出谋划策,好吃好喝地养着你做什么,是吧,宝宝?”
这是借蛇敲人啊,傅一声脑筋麻溜地一转就急中生了智,“主子,咱以进为退吧!”
“哦,”傅濯枝颇为礼贤下士,“请讲。”
傅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您想,上回您去见檀监事的时候连身上的味道都特意遮掩过了,沐浴的时候差点把皮都搓破了,但檀监事还是不知道怎么就怀疑到咱们头上了,现在要想平白消除檀监事的怀疑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可以转移檀监事的目光。”
一人一蛇都盯着他,认真倾听的模样。
傅一声顿时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一拍栏杆,激情昂扬地说:“您再去骚扰……见檀监事一面,适当地给一条假线索,来一出障眼法。”
“啊……”傅濯枝若有所思地戳着蛇脑袋,惹得蛇很不耐烦地闪避。几瞬后,他绽放一记温柔的笑容,颇为宠溺地看着傅一声,“我们一声还是很有主意的嘛。”
傅一声简直浑身汗毛鸡皮疙瘩争相竖立,僵硬地“嗯嗯”道:“属下本就该为主子鞠躬尽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