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太合口味,他忍不住扭头看,顿时意外了:“咦,好个娃娃!”明清子闻言也抬脸,看见顾平林便皱眉:“这娃娃……”“资质不错,”岳松亭喜得丢开棋子,拉过顾平林,“快说,你是哪家的娃娃,叫什么名字?”顾平林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垂眸,用恭敬的语气一一答来。岳松亭转向明清子:“如何?”明清子不答,只是盯着顾平林的脸,目光透出几分惊疑。顾平林这次早有准备,平心静气地等待那番话。明清子收回视线,沉吟半日,突然笑道:“只有一杯茶,他给你却不给老夫,看来是与你有缘了。”岳松亭大喜,又叹道:“你也知道,我此生怕是难以突破了,寿元将尽,灵心派却……”“天意注定,道法自然,”明清子再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平林一眼,起身道,“老夫即将远游海境,此番特意来见你一面,事情已了,也该动身了。”岳松亭闻言便知自己破境无望,这恐怕是两人的最后一面,岳松亭自幼习道,也是通透,起身拱手道:“劳道友记挂。”明清子点头:“有这场交情,来世你若有道缘,我自当接引。”来世有他接引,可再登道途,实在是一场大恩。岳松亭郑重起来,长揖拜谢。明清子单手扶起他,道了句“就此别过”,便飘然而去。这边顾平林却在发呆。不为其他,而是因为,前世明清子对他的评价是“流于偏执,必招大祸,难得善终,短寿之相”。岳松亭怜才,终究还是将他收入门下,后来的事果然证实了明清子的话,偏执的个性让他铸成大错,不仅他自爆而亡,整个灵心派都被他拖累。今世为何会不同?岳松亭兀自感慨,转头看到他,便笑道:“顾家小子,我也要走了,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与前世一样,他绝口不提收徒之事。顾平林回过神,迅速看了师父一眼,又迅速低头,轻声答:“是。”那一眼到底忍不住流露了太多情绪,岳松亭见状愣了下,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问什么,只和蔼地拍了拍顾平林的头,然后走了。直到那身影完全消失,顾平林才抬起头,长长地吐出口气。是了,前尘往事宛如一面明镜。此生他虽然仍怀有胜负的执念,却绝不会再用那样激烈的手段,他要堂堂正正地打败那人,更要保住灵心派,坚固道心,再证大道。一念豁然,顾平林如释重负,这边事情已完,等他回到原地,顾家小公子们已经不在了,连之前游玩的客人也少了许多。看看时辰,与前世一样,外面宴席已开,当初顾平林是被段家家仆引着过去的,回去顾老爷自觉丢脸,狠狠地打了他一顿。现在么……顾平林笑了下,一顿饭而已,错过也没什么,段家点心摆得到处都是,足以充饥。一名侍女端着托盘走过,见到他便惊讶地问:“你是谁家的小公子,为何不去吃饭?迷路了么?”被当作小孩对待,顾平林也没计较,问:“你家六公子可是在外面吃饭?”“六公子?”侍女见他衣着普通,气质却与寻常小孩不同,想必也是显赫的世家公子,侍女顿时更温和恭敬了,“六公子陪了半天客,说是乏了,如今正在那边花圃歇息,可要带你过去?”顾平林婉言拒绝,边问边走,没多少工夫就到了花圃。丽日和风,花开正艳。足踏满地落瓣,身畔犹有轻薄花瓣随风飞来,沾在衣上,空中香气浮动。姹紫嫣红之间,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身影。那是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公子,早慧的天才,已经不爱与同龄孩子玩耍,独自拿着一卷书歪在栏杆边的绣花躺椅上。栏杆外牡丹花开,映着一身素衣,小公子的脸比花更魅。俊秀的脸微仰,这个角度,目光显然并没有落在书卷上,也不知道他是在看什么。段轻名。顾平林低声,一字字地念出这三个字,不自觉地带了丝咬牙切齿的笑。是他,是段轻名,年少的段轻名。纵然不是记忆中的高大身影,战意已被勾起。就是这个人,前世逼得他自爆,在他临死之际还用那种嘲讽的语气告诉他——你永远都是失败的那个。可是,我回来了,手握你前世的战约,你敢应否?顾平林缓缓地挑眉,负手,举步朝那人走过去。——我来了,我的宿敌。少年轻名察觉有人接近,段轻名不动声色地扭头,只见清池旁竿翠竹,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孩正站在竹荫下看自己,碧绿的衣裳映得他整个人就像是一支小竹,单薄,却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