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沉默。“……算了,就是感叹一下时间过得真快。”江令窈挥了挥手,“得了,洗脸去吧你。”关山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就往卫生间走。只是在她完全关上卫生间的门的前一秒,江令窈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砸下了几句话,都清晰地钻进了关山月的耳朵里:“山月,我们都揪着不放多少年了呢?”“十年?十几年?”“其实有时想想,挺没劲的——有许多人,都无辜。”真的,挺没劲的。卫生间的门被彻底关上。关山月站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沉默。她从来都不喜欢既往不咎这个词,从当初到现在,直到未来,关山月都从来不会觉得既往不咎这个词可以解释什么或者表达已经惩罚了什么。不够的。永远不够。关山月冷静地垂眼拧开了水龙水,捧了把冷水开始洗掉脸上的泥膜,她认认真真地清洗干净,又用洁面巾擦干净水珠,才重新抬眼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很白,嘴唇抿得死死。啪。湿透的那团洁面巾被关山月猛地砸到了水池里,心头一直压着的那股火猛然窜了上来,烧着她的心肺,灼着她的喉咙。半晌,关山月忽然笑了,夜半三更,对着镜子冷笑,这场面着实有点吓人。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听见动静而来,却又在外头站定,没有说话。僵持了半晌,关山月终是笑着开腔,她说:“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从来都不大度。”门外沉默。“说什么原谅,说什么厌倦都太虚伪了啊,令窈。”关山月双手紧紧握着洗手盘的两边,十分用力,用力到指骨都泛着白,只是她仍旧在笑:“我喜欢恶人自有恶人磨,风水轮流转——”“我活多久,就要给我转多久。”“往死里转。”门外的江令窈默了很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你厌倦了,没事,还有我。”关山月松了两只手,重新站直了起来,“至于你说的,许多人都无辜……”关山月顿了顿,她凝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清晰地看见有些什么一晃而过,只是很快,就被浮现的冷漠死死地压了下去:“那又关我什么事。”一室死寂。冷意弥散了整个空间——渗透进缝隙。夜还很长。电梯稳稳地停在庭旭大厦的顶层,关山月手里拿着杯拿铁,一边微微偏头听着卫朗说今天的行程,一边往总裁办公室走。因为38楼那间原本专属给她的办公室被关嘉昱那个憨批占了,现在正在拆了重建,所以关山月暂时先到关宏毅的办公室办公——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等那间办公室重新装修完,关山月怕是已经早就正式坐稳庭旭董事长的位置了。“对原来小关总的调查正在进行中。”卫朗一边滑动着平板,一边给关山月开了门,“但已经查出了点确凿的东西。”关山月的目光顺着那张长长的木质办公桌移到两面落地玻璃窗上,她将包包往桌上一扔,走到一面玻璃前,俯视着整个车水马龙的北城。关山月喝了口咖啡:“继续。”“他跟吴氏签订的那个小项目确实有问题,我们查到那个小区楼盘的建材商公司主人是外地的一家小公司,可是——法人却跟小关总有点关系。”卫朗点到即止,还顺手扶了扶脸上的眼镜框。关山月呵笑一声,瞥人:“你是说,他在吞公司的两份钱?”卫朗微笑不语。“跟吴氏的那个大型商场项目是不是快要落成了?”关山月忽然开口。卫朗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关山月若有所思,她沉默半晌,转身绕过墙上的那一整面古董,走到办公桌前的转椅上坐下,抬眼,“小区楼盘项目负责人全部换掉,你去负责,建材商和物业等全都清算一遍,让他们自己交代了把钱给我吐出来——”关山月顿了顿,靠着椅背再续:“不听话的,走法律流程。”卫朗在平板上快速记下,还不忘发问:“那听话交代完吐了钱的,我们庭旭还追究责任吗?”“你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奇怪。”关山月翘起二郎腿,高跟鞋在桌下晃啊晃的,她扯笑,“当然要,你在梦游呢?”“……”那您刚才还说不听话才走法律程序。卫朗乖巧沉默,聪明地没有反驳。关山月扫了他一眼,才将视线收回,目光落在了桌上斜斜摆放着的那个相框上,脸色忽然有些沉——那是很小的时候,她们一家人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