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轻一些,又是有一段日子没见过皇帝的,故而见到女儿不如长姊的时候便前踏一步告罪:“是臣妾不好,没有教导好公主,延寿长久不见陛下,难免举止失当,还请陛下饶恕。”“她还小,怕朕也是常事。”圣上本来也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这种事情,见她低折了身子请罪也不在意:“说来确实是朕许久没见过延寿了,恐怕她都不记得朕了。”延寿公主身形弱小,哭起来就像猫抓一样让人难受,王昭容想让乳母将孩子抱得离圣上远一些,孰料皇帝已经先一步抱了延寿在怀里哄了哄,同太后说道:“延寿从出生以后身子就不大好,还是得叫太医多看顾一些。”“官家这样疼爱女儿,将来要是有了儿子还不知道要怎么个疼法。”太后让人把公主抱过来一方面自然是想叫孩子们和父亲多亲近一些,另一方面也是有想委婉催促圣上在子嗣上多留一些意,见皇帝将孩子还给乳母之后也就点到为止,不再提及了。“宫中不是已经有介仁了么,”圣上择花的手微微一顿,而后稳稳剪下一朵牡丹簪到了太后的发髻上,淡淡道:“皇后将介仁教导得好了,朕也是一样疼爱的。”这话固然是有客气的成分,然而圣上已经许久不踏足坤宁殿,只是最近才见了见河间郡王,叫人听来总有些对皇后不满的意味。“哪里来的丧气话!”太后戴着儿子簪来的牡丹,心里头再怎么生气,嘴上也不会对皇帝有太多责备,“先帝年近知天命才有你,就算河间郡王是过继到皇帝膝下,可终究比不得正统皇嗣,等宫中传了喜讯再叫他回府里就是。”今日的清宁殿请安,皇后并没有带河间郡王一同过来,毕竟太后对官家养嗣子的事情十分不喜,因此也就叫他直接上书房去了。“母后说的是,儿臣定会为圣上再择几位合心意的美人,为皇室开枝散叶。”皇后是不必如妾妃一样跪在地上的,她行礼时挺直的脊背只是稍稍弯曲了一下,随即又如竹节般挺直,将河间郡王迎入宫有她的授意,这让她与太后之间的关系多少生出些裂痕。“官家夜里幸过的那位娘子儿臣也是见过的,”皇后忍了忍心中的不适,说些讨太后欢喜的话将嗣子的事情略过去:“确实当得起美人一称,连儿臣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只是还不知道官家的意思,该封一个什么样的名位合适。”她之前要送出去的姑娘如今却做了皇帝的嫔妃,也不知道这份喜欢能有几分作真。皇后想了想几位旧日服侍皇帝的老人该是什么位份,“这是母后做主的宫人,臣妾想着,一个侍御或许是委屈了,不如……”她也知道圣上如今正在兴头上,要是自己提封为侍御恐怕有些不妥,不妨再大方地提一阶,想说封为郡君或者国夫人,比照着之前周才人那样来,等到有了皇嗣再行晋封为才人。当然这个美人能不能得宠到有皇嗣之后,那就是两说了。不料皇帝却打断了她的话,平静同太后道:“若说美人倒也没什么,不知阿娘的意思如何?”此言一出,不光是皇后顿了一顿,连她身后的两位嫔妃也面露愕然。周才人便是从宫人上来的,先封侍御,再册郡君,她身份低贱,若不是生育了公主,恐怕一辈子都是个郡君,即便是如此,也是等到公主抓周的时候抓了一块圣上的玉佩才得太后笑着赐恩晋封。而王昭容出身名门,入宫即为九嫔之中,生养公主之后也不过是提了两阶。圣上不会不知道皇后口中的美人只是一句称赞,但还是这样曲解了。太后的神色有些冷淡下去,她对皇帝固然疼爱,但又常以帝王之道教导他,只是皇帝年岁渐长,君威亦重,逐渐管控朝局,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得放放手,多给圣上几分颜面,退居清宁殿颐养天年。这个姑娘到底算是她送给皇帝的,还是圣上自己中意的,也只有她最清楚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皇帝,斟酌了片刻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美人轻笑了一声。“臣妾听太后娘娘说起过,当年老娘娘刚入宫的时候也是封的美人,”王昭容勉强奉承道,“云妹妹出身低微,不想竟也能以爱晋封,当真是官家疼她了。”太后的亲族是出过宰相的,她自己又是从美人做到了先帝的皇后,初入宫时几乎是专房之宠,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无父无母的舞姬如她当年一般出风头?而皇后也未必愿意瞧着有这么一个人学着太后的路子,取自己而代之。花房内一霎那寂静了下来,太后略显威严地瞥了一眼王昭容,那一眼虽然不见过多厉色,却叫她没由来地周身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