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也不是没有嫔妃往殿里面送过膳食,收不收且两说着,就算是能送到圣上的书房里,皇帝也未必就会有兴致尝上一口,有时候赶上胃口不佳,看一眼之后会赏给内侍和宫人。起码云滢自己就有幸在福宁殿服侍的时候尝过坤宁殿送来的黄豆糕和眠月阁送来的雪花酥。圣上淡淡睨了她一眼,这话说来就有些故意了。其他嫔妃只是让人送东西,又不曾亲自进来瞧着圣上用点心,她却是实打实地站在这里伺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甚至也不敢说是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这般殷勤,不吃一点意思一下,总教人有些不忍心。天子有拒绝别人的权力,明明知道她弄出来的东西恐怕不合自己的意,他不用的话嫔妃也不敢说有什么不满。圣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起了这种不忍心的想法,他的手虚握成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怎么突然这样心思体贴起来了?”“因为官家替我抄了佛经,”云滢与皇帝相距极近,偏偏又踏进了一步,就算是低声说话皇帝也是听得见的,“还因为圣上今晨的旨意,虽然不是为了我,可也让我开心得不得了。”皇帝此举不过是因为王昭容这次稍有些不识相,在圣上在旁的宫妃殿里歇下的时候还借着原本不怎么严重的病情来寻人,与云滢到底有没有关系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细想过。可是清宁殿里皇后与服侍她的大长秋也在,当时他见到那个服侍皇后的内侍,确实在一些细微之处随口挑了些毛病,皇后主动赏了他十廷杖。但无论圣上是不是因为云娘子才不高兴的,这件事的结果都叫她有脸面,也叫群玉阁成为了后宫目光所聚之地。“看来朕这份佛经以后还是得抄下去才能叫你继续殷勤,”即便知道她是有幸灾乐祸的意思,也没什么人能够拒绝她的小意体贴,然而圣上话说出口才想起她做菜切伤了手的事情,只补充了一句:“否则也难得能喝你一口茶。”圣上饮了一口她煮的茶,云滢在厨艺上或许不行,但茶道上还是很合圣意的。只是她有的时候爱往茶汤里加些不一样的作料,像是胡椒与酸梅,每次入口时总会获得不一样的新奇。云滢主动将食盒打开,用竹夹捡了一些精致小巧的糕点放在五色梅的盘中呈给圣上,“这是官家一直喜欢的五香糕,用来佐茶的,我怕您吃甜的会觉得腻,还预备了一些脯鲊和菜蔬。”时下北方喜啖羊肉,因此她带来的菜里羊肉鲊为主,蟹生以及酿瓜、鹌鹑茄为辅。菜肴与糕点的气息相冲,因此是放在下层里面,江宜则将东西挪到皇帝批折子间歇时用餐的小几,甫一打开下层的食盒,里头的香气扑面而来,全然不像是云娘子能做出来的模样。就连圣上坐到桌前,瞧见这一样样被端出来的小菜,也有些讶然。他执箸细尝了两口,饮了半盏蜂蜜水,目光瞧向她,却没有说话。“官家,您怎么光瞧着人,却不同我说话呀?”云滢坐在他的对面,托腮看着圣上用膳,突然被他这样凝视尚且有些不好意思,用手边的披帛把自己的脸挡了一半,怏怏不乐道:“难道这还不好么?”“滋味很好。”圣上换了另一道菜蔬,似乎意有所指:“不知道这是谁做出来的,同福宁殿小厨房里的做法略有不同。”皇帝露出赞许的神色,自然叫云滢笑逐颜开:“是南方新来的厨子,既然官家喜欢,那我回去一定让内侍给做菜的人看赏。”“哪里还用等到回去,”皇帝将银箸放下,眼中带了些温和笑意:“这个厨子难道不是近在眼前么?”云滢尚且没有回过神来,圣上已经执起她的左手细瞧,刀伤只在中指上有浅浅一道,但是尾指尖也红肿了一点,叫审视这手的天子微微蹙了眉:“朕封你位份,原也不是要你来做厨娘的。”她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连研一下墨都嫌那墨条的棱角硬,如今左手上有些细碎的伤口,右手还有练字磨出来的薄茧,反而不如从前。“一点小伤而已,过几个时辰自己就愈合了。”云滢微微一怔,试图从他手中抽出来,反而被握得更紧,当着内侍的面,惹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嘟囔,“您怎么连这都知道了?”圣上避而不答,只是笑吟吟地问她:“这些都是你做的?”云滢摇了摇头:“是我吩咐厨房里的人做的,除了五香糕,没有一样是我弄出来的。”她自然知道做五香糕只可能出现烫伤,并不会有这些伤口,连忙解释道:“我小时候是瞧过人下厨的,以为照着方子做是很简单的事情,结果没想到剥蟹的时候就刺到了手,切菜也磕磕绊绊的,只好让人重新将东西都换了做,所幸还赶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