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终究……不配。裴休的瞳孔开始渐渐涣散。积雪让脚下变得滑泞不堪,俞楚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摔出去好远。俞楚痛得瞬间涌出了一点眼泪。萝卜!她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四处去找那些咕噜噜滚落的萝卜。一个,两个,三……“啊——”俞楚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根脆白的萝卜旁边,躺着……一具尸体?俞楚来这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自然知道在这个年代,人被冻死饿死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但是她的萝卜……她辛辛苦苦挖出来的,她舍不得……俞楚咬住下嘴唇,努力抑制住哭意,颤颤悠悠,小心翼翼摸索到了那具尸体的旁边。在抓住萝卜叶子的一瞬间,她突然看到那具尸体的嘴唇轻轻抖动了一下。活,活的?俞楚用手指拂去他身上的积雪。他纤长的睫毛已经结了冰,嘴唇也被冻成了乌紫色,但是指尖下微弱的脉搏跳动告诉俞楚,这个人……真的还活着。天色才蒙蒙亮。山脚下的村落还在沉睡之中,尤其是遇到下雪天,大家只会起得更晚。指尖下,脉搏的跳动越来越微弱,俞楚绝望的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有人吗!”无人回应。从这里到村子里,至少还得走小半个时辰。这个少年撑不住那么久了,他已经被冻休克了。她该怎么办……雪……对,用雪,用雪搓!俞楚捧起一捧雪,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疯狂的搓动着。俞楚被冻得哆哆嗦嗦,然而那个少年的脉搏却越来越微弱。怎么不起作用……难道她要看着这个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死去吗?“喂,你醒醒啊……”她声音里带着哭腔,试图唤醒这个人。少年没有反应。俞楚动作越来越迟钝,却还在继续。还有什么办法……同样的冰天雪地,同样被冻得休克的人……俞楚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一部电影。邻国公主解下衣衫,将冻僵的将军抱在怀中……又冷又害怕的小姑娘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这到底有没有用。她哆嗦着手指脱下自己的厚棉袄,将少年搂在了怀中。风雪越来越急。少女莹白的肤色已经被冻成了乌青。她抖着声音,“求求你,醒过来吧……”天地茫茫一片雪色,裴休孑然一身,踽踽独行。雪无休无止的下。裴休茫然的想,在雪地里死去,果真干净。只可惜啊,他还是没能看到那轮升起的太阳。这里是地府吗?原来话本里都是假的,地府一点都不可怕。这里很干净。没有冷宫里肥硕的老鼠,会咬人的臭虫;没有馊掉的饭菜,欺负他的渣宰。裴休笑了笑,地府……是他到过最好的地方。“醒醒吧……”一道清甜的声音从远方传来。裴休想,这便是阎罗王的声音吗?阎罗王怎么会是一个小姑娘?“求求你呜呜……我很害怕……”她为什么要害怕。地府里突然升起了一轮太阳。裴休眯了眯眼睛,他看不见太阳,却能感觉到暖意一点一点穿透他的身体。“呜呜……你别死,求你了,我,我都那么用力的救你了,你要是死了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人民吗,对得起马克思爷爷恩格斯爷爷……”她……在说什么?他闻到了一股馨香,干净的,暖暖的,他这辈子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像是初春的暖风拂过山峦,野花摇曳;像是明眸少女在阳光里飞舞的发梢……明眸。裴休缓缓睁开眼。灰白的天幕下,雪花在她身后飞旋。那双明眸浮着一层浅浅的水光,怔怔看向他。他看到了他的太阳。俞楚连背带拖将裴休带回村庄的时候,一双脚已经被彻底冻坏。在她家留宿了一晚的那位魏公子留下几两碎银,不辞而别。靠着那几两碎银,俞楚请到了一个好大夫,大夫用一根小人参吊着裴休一口气,又灌下无数汤药,最后总算捡得了他一条命。然而俞楚的一双脚却彻底废了。她坐上了轮椅。轮椅是裴休一刀一刀削的,用的是一棵上好的杉木。俞楚捧着裴休被刻刀伤得体无完肤的双手,眼睛里尽是心疼,“为什么不小心些。”裴休缩回手,在纸上写道,“是我欠了你。”俞楚又急又气,“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能救下你,以后你不要再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