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闭着眼,也不知在这无尽的洞中向下坠落了多久,只感觉耳畔始终有呼呼的风声刮过。楚辞一向是个很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主儿,在这过程中还有时间慢条斯理地想:该不会是阎王爷看上了我,想学冥王哈德斯抢夺春神那般将我抢过去当冥后吧?那可不成,古典神话中的阎王爷一向生的青面獠牙体壮如牛,跟钟馗似的,是个肌肉虬结的中年大叔。他好歹也是朵娇花,怎么能这般扎根到牛粪上呢?不成,绝对不成!兴许是偷听到了他心内的这个想法,这无底洞忽然抖了抖,洞壁齐刷刷地战栗起来,紧接着毫不留情,一下子便将他甩了出去。各色灯光一下子旋转着刺入了眼帘,楚辞将一双眼闭得更紧,半晌后才慢慢睁开来,心中腹诽:不过是想了一想罢了,怎么还吐了呢?再睁开眼时,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又立在了生前曾站过的地方。霓虹灯于城市的高处睁开一只眼打量着他,将他的身上都披离上了一层模糊而绚烂的光晕,而他就站在这一圈高楼大厦之中,手中紧紧捏着一张银行卡。可是他应该已经死了。楚辞花了整整一十五分钟来思索这个问题,这过程中,无数刚刚下班的精英白领自他身畔鱼贯而过,个个皆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着他——这孩子生的实在是好看。眉目如画,腰细腿长的,看上去简直像是从漫画里撕下来的人。可好看归好看,神情却有些呆,那种呆滞的气息简直像是整个粗暴地糊了上去,再加上他始终眉眼不动,连眼睛都没怎么眨,看起来便愈发多了几分痴痴的意味。真是可惜了。他们心中暗暗一叹。生的这么好的孩子,居然是个痴傻的。痴傻儿楚辞反应了半晌,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自己这是重生了,而且是重生到了二十二岁生日的这一日。这一日于他的前世里绝对是最浓墨重彩令人难忘的一笔,每每想起来都觉着心中快活得像是揣了一窝撂蹄子的小鹿。然后上天垂怜,居然又给了他一次重温的机会!楚辞整了整衣襟,这才迈开步子,向着那栋大楼走去。风云已经是资产过亿、成功上市的大企业了,不仅于房地产上牢牢占着鳌头这个位置,且也擅于做商厦项目,撑起了这座城市中百分之三十的高楼大厦。每天妄图与他们攀上关系的,也着实不算少数。或是小企业慕名而来、寻求合作的股东,或是起了些旁的心思妄图攀些私交的杂碎,或是带了纤腰窈窕盘正条顺的女儿或侄女儿过来的老板接待小姐也算是见过了大场面、看惯了人眼色的。可偏偏,今晚过来的这青年生的一双沾染着桃花的眼,眉峰一挑,带了些笑意,莫名便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目光来。他的声音也是懒懒的,眼睫密密地盖在眼睑上,让她的心也像是被那眼睫拂过了,瞬间酥麻了一片。“我找秦董。”他含笑道。接待小姐被他这么一看,整个人都像是瞬间浸入了一滩微微热烫的温泉水中,连原本有些皱巴巴的心都熨帖了起来。她好容易才从这晃花人眼的男色中脱身,艰难道:“若是没有预约的话”“不需要预约,”青年的手于接待台上笃笃敲了几下,带着些漫不经心的味道,指关节白皙而纤长,“他是知道我要来的,可以直接上去么?”“这”接待小姐有些为难,到底还是打了个电话上去请示,“可以让这位先生去见秦董么?”她掩着话筒,应了两声,随即方对楚辞道:“先生,这边请。”“原来是秦少爷啊”引着楚辞去电梯那边时,接待小姐不禁笑道,“少爷也着实太客气了些,来自家的产业,哪里还需要通报——”“我不姓秦,”楚辞垂下眸子,冲她勾了勾唇角,“我姓楚。”万般话都被这一句硬生生堵进了喉咙里,接待小姐瞪大了一双杏眼,一时间竟讷讷无言起来。半晌后,方赔笑道:“楚先生,真是抱歉。”显然是瞬间脑补出了一系列“子不认父”“豪门恩怨”“小三上位正室避退”“私生子登堂入室”的狗血情节。被称为秦董的秦海业已经靠在他的真皮座椅上,微微阖着眼,手中把玩转动着两个通透无瑕的白玉核桃。他的两鬓都已斑白,眉目间透出些高居上位者的威严来,隐隐地听见了有人走进来,方才睁开一点眼:“来了?”“秦叔叔。”楚辞唇角也挂上了笑意。只是这笑意却是凉凉的,丝毫也未落实到眼睛里。“来做什么?”秦海业又重新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