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谣坦然地说:“我跟他关系是不一般,他对我表白了,我愿意考虑他,只是我还需要时间,而且现在我们分隔世界两端,也还有一些现实的障碍没解决。这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和他都是单身,这一切光明正大,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地方!倒是你,你不觉得你反应这么激烈,跟当年没有任何不同吗?你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设,才能对我哥忍耐,一旦突然遇上另一个人另一件事——根本没有什么越界、清清白白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立刻又跳脚,你看,这就是你认为可以跟我重新开始的状态?我可以理解你从小遭遇变故没有安全感,可对于治愈你,我也是真的,无能为力。抱歉!”——易清谣出了地铁,七点多,外面已是夜色浓重。马上就十月了,早晚温差开始变大,此时的风里凉意深重,令白日穿着夏装的人有些瑟缩。易清谣走在迎面吹来甜甜桂花香气的晚风里,突然之间,眼泪就下来了。这让她自己都猝不及防,因为完全没觉得伤心,也就没想到会流泪。但很快的,她伸手抱住双臂,低头对自己笑了一下。流泪未必意味着伤心,有时眼泪也代表着喜悦,或释然。一个心结的解开,原来是这种感觉。三年多来,她其实一直也没有真正从当年那段感情,那场分手中,走出来,她和白沐骞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那段感情太深刻也太热烈,他们都遗憾,都不舍,于她而言,虽然她并未像白沐骞那样,心心念念想着该如何去做才能复合,可她内心深处,亦从未真正接受过两个人此生不再的结局,她总还是想着,说不定还能有那么一天,奇迹发生,一切又可以重来,并且变得完美。或许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她与白沐骞是契合的,白沐骞想要为她改变,她则等着他改变。只是终究,他没能做到,她也明白了,他做不到,也不必要求他去做到。一个人是完整的,从小到大,他独特的经历赋予了他专属的生命底色,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他若为了一个她,硬将自己凹成另一个人,那不公平,也不现实。不合适不等于不好,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命中无时,不能强求。这天是工作日,贺清闻照常工作到很晚才回来,他到家时,易清谣已经做完面膜,看书看得昏昏欲睡,听见门响,她出来打了声招呼就上床睡觉了。她没跟贺清闻提妈妈打电话的事,毕竟如果不算上她那些推测,那个电话委实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提的内容,而她那些推测,既没有证据,也不适合跟哥哥说。她跟颜萧白想的一样,如果哥哥确实需要,代孕也罢,捐卵也好,她会考虑帮忙的,但如果哥哥是坚决拒绝的态度,无论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包括他是纯然因为无私、不愿妹妹为自己付出这么多,那她也无谓上赶着非要强迫哥哥接受自己的伟大牺牲。毕竟强加于人的善良,也不一定就是真正的善良。哥哥没必要为了妈妈的一厢情愿去终身背负这么沉重的亏欠,何况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幸福,也不代表就是某个个体想要的幸福,哥哥完全可以就是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那又有何不可?何况妈妈打电话发生在前,与此后和白沐骞重逢的事相比起来,那真是可以忽略不计了,所以后来易清谣实际上也不完全是故意不告诉贺清闻的,而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再过一个月,她已经基本上把这事给忘了,包括她那些无中生有的猜测,毕竟没头没脑的,成年人不会把这种事拿来反复纠结,生活已经够忙碌,聪明人都不会把有限的好情绪浪费在这种并未发生的事情上大肆消耗。但就在此时,妈妈突然就来了。要说她来就来吧,虽然易清谣不大想见她,但也不至于就到断绝关系这辈子都不再相见的地步,也不可能就怎么拒绝她躲避她。可她这来的形式还是那么让人不舒服,她没跟易清谣打招呼,直接就来了。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她应该是跟贺清闻打了招呼的,就算先斩后奏,她来到上海找的也是贺清闻,不然她怎么能找到家里来?虽然易清谣一直跟贺清闻不分彼此,也是掏心掏肺地把这当作与哥哥共同的家,但下班进门看到不请自来的妈妈,以及低着头问心有愧目光闪躲的哥哥,她还是满心不痛快。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租的房子,谁也不是主人,那也是她一个人掏的租金啊,怎么也该对她有点尊重吧?妈妈一见她进门就热情地嘘寒问暖,催她洗手吃饭,而贺清闻跟过来,低声向她解释:“她非要来,我拦了没拦住,你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