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得尤为疲乏,眸光稍显黯淡,扫向黄善德时,依旧一副由内而外的冷凝,冷到骨髓里去。与他共事多年,黄善德知道他性子冷,但从未见过他这样身心俱疲的模样儿。他想问又不敢问……“来碗水。”孟铁生幽幽的嗓音,总算有了一丝活气。“好嘞。”黄善德打水过来,将碗递过去。孟铁生一口气喝光,擦了把嘴,似乎缓过气来,这才淡淡道:“怎么会?这里也是我另一个故乡,我又怎会突然离去呢?”而且,凌河某处还有他一重要的人……傍晚时分,他就抵达临河县城。第一时间赶回出租屋,可哪里也见不到那道美丽的倩影。那……漂亮却骨瘦如柴的少女。想起她,孟铁生心头生出一丝心疼来。那一刻,素来心冷血冷的他,心头莫名冲来一种陌生的焦灼感,恨不得马上寻到她,当她的面狠狠训斥她一顿。这么晚还不归家,难道想让人担心?“那你这次回凌河,是有什么事儿要办吗?”黄善德问道。孟铁生蹙眉。他想起这一次沿途追踪到的消息,心口弥漫着深深的愧疚。关于曹老同志的事儿……“铁生——”黄善德又喊一声,这才将神游天外的孟铁生从迷离状态拽回来。“怎么了?”“我是说,宣秀秀同志很好,她每天很忙,一直是田家,学校,出租屋三个点来回跑,就有一次去过黑市卖……”黄善德话音一落地,孟铁生眼神顿时犀利无比。他冷冰冰道:“我是让你暗中照应她,她遇到难题,你们出手相助,谁让你监视她?”这话明显带着不悦,甚至有几分杀气。黄善德心头一哽。他连连擦着虚汗,笑哈哈道:“善德办事不力,理解错误,我再不敢,不敢了。”孟铁生离开前,他接到命令,暗中对宣秀秀同志施以援手。他生怕宣秀秀有个闪失,只能出此下策,没想到弄巧成拙,害铁生动怒。“撤回你的眼线,别干这种蠢事儿。”“是。”黄善德吓得后脊背冷汗直冒。他小心翼翼道:“铁生,我们的人已经发现钟先生,之前胡子拉碴的模样果然不是真容,他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后生。钟先生藏得真深啊。不过他还是被我们的人发现了,钟先生真是南洋人。这次他跟口岸边一户人家换粮,被我们发现踪迹。”“是吗?”孟铁生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这会儿,他脑海里想的全是一会儿见到宣秀秀,该怎样怎样,以至于黄善德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对面的人,仿佛成了王八念经……东巷巷口。“快追,钟先生在前面——”一道呼声紧锣密鼓地响着,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人群一波接一波穿梭而过。“进来!”冰冷的声线响起,手臂被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儿一拽,钟毅东整个人直接被拽进一扇门内。“嘘——”耳边传来一道轻轻的嘘声。他连连屏住呼吸,大气儿不敢喘。哒哒哒。又一通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从门外跑过。“咦,钟先生跑哪里去啦?怎么又不见了?”“不会吧,他再次凭空消失?这下回去怎么跟上头交代?”“走呗,还能怎么办?只能等钟先生出现。”门外传来几个人的交谈声。钟毅东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停乱跳着,快得仿佛要跳出来。直到几个人远去的脚步声响起。“你叫钟先生?”耳边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钟毅东回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下,是一张美艳的脸孔,纯澈里带着股风姿,但风姿里又令人无法生出邪念,毕竟少女的眼神过于犀利……他呐呐道:“你好,谢谢同志的救命之恩,我叫钟毅东,南洋海船上的生意人,只是我家的运粮船不小心在口岸搁浅,我原打算在炎国换点吃的,没想到——”说起来也是倒霉透顶。他在海上待半月有余,实在闷不过,就打算下船到口岸用粮食换点新鲜的蔬果,没想到被一群人追。更要命的是,这群人从没见过他,还对他狂喊“钟先生”!见了鬼。他钟毅东的生意网还没扩散到炎国,之前胡老兄向炎国输送过一批医疗物资,可他手底下的全是粮食,这次只是路过。纯路过!谁能想得到遇到这群啥都不讲,看见他就喊,还要上前抓他。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路乱窜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巷子里,前一秒还在想小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