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海棠想都不想,直接回头,额头抵在树干上,迟迟不肯抬起,又羞又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发现,这个顾四公子真的和她是冤家。树下,顾寻欢将海棠面上丰富多彩的表情尽数看了个够。他不动声色,挑挑眉,只觉身子在难得温和的秋风里无比轻畅,甚至连因风寒而起的头痛都觉得好了许多。一片金黄树叶落在海棠头顶,海棠抬眸,扬唇,将树叶吹下。顾寻欢忍住笑意,清了清嗓子,五指微微收力,将手上的人往上颠了颠,调侃道:“爬呀,继续向上,一鼓作气,就是胜利。”臀下传来一阵颠簸,是托着她的那双手不老实,酥酥麻麻,撩动着所有的敏感触觉。好热,热极了。那日他搂着她,双手也是如此覆在她身后,带着她一同跌落,连连翻滚,衣衫纠缠……海棠再不敢回想。明晃晃的阳光在红墙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幽深的宅院里,各有各的忙碌,无声奢华。海棠明白,顾寻欢嘴里说着鼓励她的话,实则早就等好了要看她笑话。可是这时候,自己不上不下挂在树上,该拿他如何是好呢?海棠既羞又恼,却只能装作无辜,讪讪打招呼,“天气晴朗,公子早早回来了?”“嗯。”顾寻欢假装一本正经应一句,挑眉扬首,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这是?”海棠无奈看了看自己的处境,手下树枝的高度堪堪与得意轩院墙相平,且仅有半臂之距,只要攀过树枝,便可借力翻墙进院。所以,此刻,她的意图,明眼可见。现下顾寻欢如此问出来,不过是有意戳穿她。像是逮鱼,他张开了网,就等她自己投进去。海棠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院墙,心下悲伤泪流成河,计划落空,与他斗,她铁定输,前后衡量,她当下决定还不如就此……认怂。海棠咬咬牙,眼睛一闭,回他,“回公子的话,我……我其实想要进去……”“进哪里?”顾寻欢随即问道,其实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进公子的院子。”既然要脸皮厚了,索性就厚到底。“进我院子做什么?”眼前小厮明显绷不住了,可是……他偏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见公子。”海棠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心一横,专挑他想听的说。“见我?”面前小厮已完全被自己拿捏住了,顾寻欢心下高兴,故意摆出了一副很夸张的表情,“我有这么好,值得你如此惦记?”日头高照,他一身红装,风华正茂,明媚张扬,托着她,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他这样的人,金玉堆里出来的,未经风,未历雨,从骨子里透着矜贵,难免纨绔,可这种对待诸事皆不经心的散漫,却是世间忙忙碌碌为碎银而奔波的人终生羡慕,却始终无法企及的。“是的。”海棠心下恨得直牙痒痒的,恨不得要捶他几拳,可是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甜言蜜语,哄死人不偿命。“自那日与公子一别后,其实我心底就一直惦记着公子,我仰慕公子美貌,钦羡公子仗义,一日不见公子,如隔三秋般坐立不安,又听闻公子偶染风寒,更是揪心不已。”“所以我便想着要来远远地见一下公子,看看公子是否已然无恙。”海棠一口气说完,随即又向顾寻欢眨了眨眼睛,以示真诚。不远处的鹦鹉本想学舌,但海棠语速过快,它只能作罢,最终扑腾着翅膀,仰着脖子,嘴里重复的仍是刚刚的“公子太虚……”顾寻欢看了看鹦鹉,又看了看海棠,在市集里生意做久了,形形色色的人皆见过,也应付过,对于海棠的忽悠,他心底一片澄明。他凝视她片刻,见过会耍无奈的,没见过比他还会耍的。海棠见顾寻欢一直盯着自己,明知道自己这话此刻听来很是虚假,但为今之计,被他逮得个正着,她也已经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海棠想了想,举起一只手来,对天发誓,“山可崩,地可裂,江水可竭,但我待公子之心,明明白白,永远不变,此情此义,天地可鉴。”“哦……”顾寻欢闻言紧跟着应她一句,上扬的尾音里透着深深的怀疑。海棠的心紧接着一咯噔,随即便听他说道,“既如此,跟我来,我要沐浴,你帮我更衣。”沐浴?更衣?前日里男子横倒着的颀长身姿又一次从脑海中滑过,瘦的腰,宽的背,起伏的身姿,修长的腿脚,那脚蹬在自己足面上,男子与女子力量的悬殊,使她不得动弹……海棠脸色大红,心一慌,手一滑,还未及反应,整个人便从树上失了重心,在他的话语中直接吓得倒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