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知此时不能去季宴淮的营帐,只要她踏进去,明日定会被送回常义县。瞥见一旁有些出神地倦霜,她呼了一口气。倦霜是习武之人,比她敏锐,她都能听见隐约的哭声,只怕倦霜听得更清楚。虽然两人才相处了还不到三日,可她知道,倦霜虽冷面,内心却十分柔软。于是,她转头看向她,“倦霜,刚刚过来的时候,你看见路上的百姓了么?”倦霜脚步一顿。“我真的想去帮他们,倦霜。”棠棠停下来,拉着她的手,眼神真挚。平息奉新县受灾十分严重,几乎所有官员都因此丧生。无人管辖,季宴淮来之前,一片混乱。他赶来奉新县,先是吩咐士兵将那些活下来却仍徘徊在废墟的百姓带回来,安置在西营,轻伤则带回南营,重伤抬到东营,北营是找不到父母的孩子。另一部分人就去废墟里查找是否还有活着的百姓。只是,这几天又连有几次地动,被埋在废墟下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以往那个生机勃勃的奉新此时已成了一堆堆废墟,就算偶尔有没有倒下的房屋,也是墙堕地坼,摇摇欲坠。看着将士们偶尔抬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从废墟里出来,季宴淮眼神冷静。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就算被救出来的人也只剩下了一口气,大都是救不活的了。“殿下,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突然,一个老妪从旁边冲出来,跪在他的脚下,痛哭流涕,“殿下,求求您了……”季宴淮眼皮未动,只将她扶起来,叫一旁候着的侍卫将她带回去。夏日炎热,是等不了了。倦霜出去打听了一番,便弄清楚了各个营帐安置的都是什么人。两人一路过去,听见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声,偶尔帐外瘫坐的人也是满身血污,眼神空洞麻木。棠棠心中难受,脚下的步伐快了些。突然,裙角被人拽住。她回头,就见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瘪着嘴,却没有哭。只红着眼睛问她,“姐姐,你看见我娘了么?”见棠棠不说话,他眼泪猛地流了下来,“我睡醒,就找不着她了……”倦霜与棠棠两人,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有些哽咽,看着孩子希冀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倦霜,你将这孩子带回去吧。”棠棠摸了摸他的头。“可是,姑娘……”倦霜下意识想要拒绝,可瞥见孩子那湿漉漉的眼神,话到嘴里就变成了,“姑娘,您自己一个人可以么?”“放心吧。”棠棠朝她笑了笑。倦霜只能将孩子抱起来,“姑娘,您先过去,我将这孩子送回去就来找您。”棠棠点头,顺着刚刚那个士兵指的路而去,刚一到东营,她便察觉到了这里的不一样。若前面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生机,那东营只剩下了和阎王博弈的险意。□□,痛呼,惨叫……宛若人间地狱。她刚跨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还夹杂着腐烂的味道。熏得她几欲作呕。她掏出怀中的面纱系好,深呼一口气,坚定地踏了进去。“姑娘,这里可不能随便进!”男人神色憔悴,嘴唇干裂,暗色的衣袍上都沾满了血迹,看见她,连忙挥手让她出去。“我是大夫。”她道。男人一愣,然后迅速将手中的止血药和绷带塞进她怀里,“那边,进门左手边的第二个,两只腿都被砸断了,你去处理!”棠棠没想到这男人竟什么都没有问,便将东西塞给了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去啊!”男人满是血污的手将她一推。棠棠连忙转身去了。她见过最严重的伤是在她十岁那年,白马村的韩大叔为了追那头发疯的小黄牛,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摔断了腿。当时白马村的人将韩大叔抬进他们的小院子,一向斯文的韩大叔嚎得整个桐花村都能听见。爹爹将他的裤腿剪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腿,有的地方还见了骨,她甚至能看清那肉里面细细红红的肌理,将她吓得生生往后退了两步。可爹爹将她唤到跟前,还一本正经地教着她,“棠棠,你看,你韩大叔的裤子和血肉粘连了,不能硬拽下来,要用剪刀剪开……”棠棠白着一张脸仔细看着爹爹手中的动作。“棠大夫,您能不能快些帮我处理好了,再教棠棠?”韩大叔疼得都要哭出来了。“我教棠棠了没耽搁给你治腿。”爹爹只是白了他一眼。看着爹爹手中麻利的动作,棠棠也深以为然地点头,“韩大叔,我爹动作快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