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淮手中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她眼眶发红,神色却十分平静。“季宴淮。”他说。“季宴淮,我想回家。”棠棠不甘心地再次说道。季宴淮慢悠悠地替她穿着鞋子,“这里就是你的家,棠棠。”“你知道的,这里不是我的家。”棠棠看着他。屋内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底下跪着的一众宫女瑟瑟发抖。可他并未生气,替她将鞋子穿好,便坐到了她的旁边,吩咐一旁的太监,“福喜,传膳。”“我要回家。”她站起身定定盯着他。季宴淮与她对视一瞬,忽的一笑,“棠棠这般想要回去,想来是今日的人没有伺候好。”他含笑的声音就如催命的鬼索,让一众宫女抖得如秋风中的叶子,“福喜。”“奴才在。”一个面白无须的圆脸公公走近福身。“今日在长宁殿伺候的,都拉下去杖毙。”“季宴淮!”她喝道。“怎么,棠棠后悔了,不回家了?”他语调温柔,却让人心肝直颤。棠棠看着底下跪着的小姑娘,娇娇嫩嫩的,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与她年纪一般,她要怎么才能说出口,她要回家。想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语不成调,“不,不……回了。”季宴淮满意一笑。可她哭得实在伤心,他又有些心疼,走过去想要将人拥在怀里。谁知,棠棠扬起手便是一巴掌,他动作虽快,仍被她硬硬的指甲划过了鼻梁。霎时间,一条红痕从他右眼下一直延伸到挺直的鼻梁。连着他那颗红痣,更添了几分妖冶。候在一旁的宫女听见动静,又纷纷跪了下去。棠棠眼睛愤怒地瞪着他,脸上却是一点恐惧都没有。季宴淮低声一笑,朝身后跪着的人挥挥手。福喜连忙低声让她们下去,自己也躬身退了出去。他食指轻柔地挑起她的下巴,慢慢凑近,在离她红唇不过一指的距离时停下,欣赏了她愤怒地表情一瞬,轻声说道,“棠棠,以后,你便只是我的了。”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脸上,棠棠皱着眉头别开脸。季宴淮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和她说着话,将刚刚进来屋内传膳的宫女吓得头也不敢抬。笼中鸟长宁殿,奢华无比。每日镶金带玉的珠钗,一寸斗金的蜀锦,还有各色软缎织纱衣裙,如流水般送进这里,可棠棠却从未笑过。因为,她连殿门都踏不出去。每日一和季宴淮见面,除了摔东西就是吵架,虽然常常是棠棠单方面的,可就是这样,季宴淮每日都要来长宁殿陪着她。时间久了,她自己都觉得无趣。可除了这样,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长宁殿的宫女一问三不知,做的最多的动作便是摇头,她刚走到门边,她们就纷纷跪了下去。棠棠都有些后悔了,那日她们见着季宴淮用她们的命威胁她,如今她们也学会了用自己的命来绑架她了。每日呆坐在窗边的榻上,看着院外那棵长青的桂花树,棠棠突然想起自己院子里那棵杏树,也不知道花落了没有,是不是结了青绿的小杏子,吴爷爷的病有没有好,还有村子里的人,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想着想着,她便趴在榻上的小几上睡着了,眼泪顺着眼角滑到耳后。御书房。永安帝将一本折子递给季宴淮,“这是吏部今天刚呈上来的官员调动折子,你看看。”季宴淮站在御案前,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父皇……”“叫你看你就看。”永安帝道。季宴淮这才上前恭敬地接过了折子,今年的官员调动并不十分明显,倒是有一个叫黄升的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次刺杀虽找到了些证据,可都是无关痛痒的,老三轻而易举便能脱身,可也不能便宜了他,既然黄升是他的人,自然就不能在这份名单上。他将折子递给皇帝,“葛仲这人一向对父皇忠心耿耿,这折子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永安帝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伤怀,他和惊月是越长越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好似里面蕴含了无数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对上他有些怀念的眼神,季宴淮心中却尽是排斥,他对永安帝的情感是复杂的,从前作为皇后的儿子,他并没有得到一丝父爱,哪怕一次注视也没有。可笑的是,当深宫里的秘密被揭开,他又成了那位早逝宁贵妃的儿子,父皇又不顾一切将所有的偏爱给他。他幼时所遭受的,如今所得到的,皆因那位宁贵妃而起。可与她的接触,也不过是那次午后,他从皇后宫里罚跪出来,遇见她神色温柔地牵着大皇子的手,两人欢声笑语,仿佛那一刻所有的光都照在了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