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婶看着手中的大蒜,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正想说些什么,就见眼前的少年朝她点点头,转身走了。眼见自己的儿子气冲冲地就要跟上去,她连忙扯住他的耳朵,将他拽了回去,“你去哪儿,去哪儿,又要出去给我丢人么……”季宴淮并未理会,见刚刚站在墙角的棠棠不见了身影,便朝着那棵大榕树走去。那棵大榕树也有些年头了,叶子密得连阳光都照不进来,垂下来的树须挨挨挤挤,像是一位垂垂老人的胡须。棠棠百无聊奈地站在树底下,将那树须在指尖缠绕。此时正是村里人去地里的时候,她在这里着实有些显眼,来来去去的人都纷纷和她打着招呼。她也笑得可爱,小鸡啄米似的和路过的长辈点头致意。时不时拍一拍小孩毛茸茸的头顶,然后从小荷包里掏出一颗小小的糖果递给他们。那些小孩得了糖,高兴得小脸通红,然后被父母一叫,又依依不舍地朝她挥挥手。季宴淮站在不远处,静静瞧着她,耳边是叮铃的牛铃,响亮的犬吠,还有人们的欢言笑语。他活了二十年,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宁。“阿宴?”她瞧见了他,纤长的手臂在半空中摇晃,像是湖边的柳枝。季宴淮回过神,朝她大步而去。她以往弯弯地唇角此刻紧紧抿着,似在思索该说些什么。季宴淮盯着她,也不催促。棠棠看了看他,“周大婶,她说什么了没有?”闻言,他抬头望进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只是此时隐隐有些担忧。猜到她担心的是什么,季宴淮忍住心中的不快,摇了摇头。娘亲一生了她,就撒手而去,恰好周大婶也生了周朗,爹爹就时不时将她抱去周家,她也算是周大婶奶大的,所以她一直将周朗当做亲哥哥一般,也不知道他何时起了那种心思,若惹得周大婶不快,她以后以后怕是不能再和他们来往了。看了一眼周家那扇木门,棠棠转身走了。生气回去时,两人一路无话。棠棠心中烦闷,用脚尖踢着路旁的青草,前面晶莹的露珠沾了她裙边,洇湿了一大片。早晨风凉,更别说她的鞋袜裙边全湿了,可她就像没感觉似的,心不在焉地往回走着。季宴淮无甚表情,手中却将那朵小花狠狠碾碎,红色的花汁如血一般将他的指尖浸染。回到家,棠棠撑着下巴坐在院子里发呆。季宴淮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屋,片刻端了一盆热水出来放在井边,然后添了些冷水,试了试水温,放在她脚边。见她没有反应,有些生气地握住她的脚腕扯过来,将棠棠吓了一跳,“阿宴,做什么呢!”他没有说话,眼神瞥向她湿透的鞋袜,然后有些粗暴地脱掉了她的鞋子。虽然棠棠并不是一个十分守规矩的姑娘,可也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脱掉鞋子,她猛地站起身,光着一只脚离他远了些,瞥见他的视线,有些羞恼地蜷了蜷脚趾。“阿宴!”她柳眉倒竖,语气有些冷硬。季宴淮收回了视线,“很冰,用热水泡一泡。”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凉气从脚心钻遍全身,引起一阵战栗,棠棠这才回过神,她低头看了一眼没穿鞋子的那只脚,忍不住缩了缩脚趾,猛然明白阿宴刚刚那句“很冰”是什么意思,嫩白的小脸顿时粉红如霞。自那日后,周朗再也没有来找过棠棠,倒是周大婶来了一趟,拉着她的手,有些歉意,“棠棠,婶子是喜欢你的,就像亲生女儿那般喜欢,可是……”她看了一眼那张如花般的小脸,叹着气拍了拍棠棠的手,“你是婶子看着长大的,莫要因为周朗那傻小子和婶子生分了。”棠棠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可也是懂得周大婶的言外之意,做女儿她是愿意的,可给她当媳妇,她不愿意。不过,她对周朗也没有那层意思。“婶子,我明白的。”棠棠笑了笑。她乖巧的模样倒是让周大婶有些心疼了,左右不过是自己儿子惹出来的,她又何必专程来给棠棠说这一番话呢?可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突然瞥见角落里坐着的美貌少年,她看着笑魇如花的棠棠欲言又止。“婶子,怎么了?”棠棠问道。“棠棠,这阿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你去年已经及笄了,和他这么住着也不是个办法,你是姑娘家,外面人总要说闲话的……”她压着声音,说的隐晦。棠棠下意识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修长挺拔的身影,抿着唇思索了一阵,“婶子,我知道的。”